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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玫瑰》 作者:梁玉珍
本報(chinatimes.net.cn)記者周南 北京報道
回憶起自己確診乳腺癌的經歷,杜慶潔的記性似乎出奇的好。
2013年6月9日,雨,北京世紀壇醫院診室里,她拿到乳腺癌診斷書(乳腺癌浸潤型二級)。3天后,晴,她在病房開始第一次化療。此后,住院治療9個月,8次化療、30次放療。再往后,每28天一次的打針隨訪,持續了8年多。現在,每年定期復查。
接受《華夏時報》記者采訪那天,2025年10月18日,陰,北京朝陽工人文化宮的會客室里,杜慶潔穿著黑色休閑西裝與另外兩位采訪對象并排而坐,桃紅色的耳環掛在臉頰兩側讓人挪不開眼。幾個小時后,她將作為“鏗鏘玫瑰戰友團”的發起人,主持公益劇《玫瑰姐的C位秀場》。
下午3點,帷幕拉開,杜慶潔踩著掌聲走上舞臺,聚光燈落在她身上,胸針的鮮艷與耳環的桃紅相映,像兩簇花朵,在舞臺中央盛放。
“親愛的戰友們、各位來賓,大家好!”話筒里的聲音清亮有力,秀場開始了。
從病房到舞臺,當生命開始“開花”
杜慶潔常常會想起2013年住院化療時的一個傍晚,她同屋的病友產生了輕生的念頭,“她想跳樓,不想治療了,覺得化療的過程太痛苦了”。
可杜慶潔是心生羨慕的。彼時,她37歲,兒子剛滿一歲,50多歲的病友姐姐,兒子已經成家。“姐姐,你比我幸運,多健康了近20年。我也想陪著兒子長大,我怕他把我忘了。”——誠然,生命與痛苦不能這樣簡單比較,可這樣樸素的語言,卻把人“聊活了”。
“我拉著她聊了一整晚,從下午5點到凌晨5點。我說我們幸運的點,在于我們還有機會治療……”從癌癥聊到希望,從過去講到未來,整整12個小時的訴說與傾聽后,病友姐姐對杜慶潔說:“你把我聊活了!要是能把姐妹們聚起來,得聊活多少人?”
這句話,成了鏗鏘玫瑰戰友團的起點。
說干就干。這個成立于2013年的患者組織,在北京世紀壇醫院的支持下,已從最初的幾人發展到近3000人。78位康復患者組成的“守護天使”每天輪班探訪病房,“上午大家輸液,下午就集中起來,唱歌、跳舞、走模特步。呂主任經常來給我們拍照,參與我們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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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鏗鏘玫瑰戰友團成立后,杜慶潔(左二)組織姐妹們在醫院的走廊里唱歌(左三為病友姐姐)。
杜慶潔口中的“呂主任”是北京世紀壇醫院乳腺與甲狀腺外科副主任呂淑貞。從事乳腺腫瘤治療15年,呂淑貞見證了太多患者的黃昏與清晨,她非常清楚戰友團對于醫療的補充意義。
“我們醫生說的話,病人有時候是不信的。”呂淑貞坦言,當醫生說“你能治好”,患者常覺得是安慰,“但同樣的話,從病友嘴里說出來,她就信。”
這種“病友之言”的力量,在病房探訪中尤為具體。呂淑貞觀察到,身著統一粉紅T恤、化著精致妝容的“守護天使”出現在病房,本身就能給新患者帶來巨大信心,她們的親身經歷和精神面貌,比語言更有穿透力,“病人會覺得,我也能恢復得像她們一樣,不但能康復,未來還有能力去幫助別人。”
每次探訪結束,“守護天使”都要提交報告,記錄患者的情緒變化與自身感受。“有人寫‘走出醫院時,覺得陽光都是燦爛的’”,杜慶潔說,愛出者愛返,這是一個互相治愈的循環。
2019年,隨著戰友團成立健康服務站,這份溫暖循環也走向社區、企業,戰友團通過科普、藝術展、公益劇等更易理解的方式喚起公眾對乳腺癌群體的關注。
在抱團取暖的過程中,讓強忍的眼淚得以釋放,把不愿意手術的姐妹送到手術床上,用各種方式把恐懼轉化為希望,杜慶潔說,“這就是我們守護在一起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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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劇舞臺上,杜慶潔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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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開始前,戰友團的表演者們開心地讓記者幫忙拍照。
沉默的患者,“乳房都黑了,也不去醫院”
然而,并非所有患者都能立刻擁抱這份溫暖。在互助循環的光照之外,是更為廣袤的、諱疾忌醫的沉默地帶。
杜慶潔經常去社區做講座,每次都會問:“近半年誰做過乳腺B超或鉬靶?”幾十人的場子,往往能有一兩個人舉手就不錯了。杜慶潔還記得讓她感到驚訝的一位患者,“她自己就是醫生,乳房都黑了,還說‘我不能去(醫院),要是去了,就把我扣那了’。”
呂淑貞也遇到過這種“極端”案例。一位患者發現乳房長了包塊,心知可能不對勁,卻并未選擇就醫,而是看著包塊變大、潰爛,還幻想著“也許爛完了就好了”,直到滿灌胸水,壓得喘不過氣了,才去醫院。即便確診,還有患者不愿住院,每次給醫院打電話,都盼著聽到“沒床位”的答案。
這些“不敢”,根在心上。
杜慶潔太懂這種心事了。戰友團里有姐妹確診后遭遇離婚,還有人在婚姻里變得小心翼翼,總覺得“我得對我老公好一點,不然哪天就不要我了”;職場上的坎更現實——有人化療時會編造理由請假,害怕成為“病人”被議論,也擔心從此與升職和發展無緣。
多重恐懼纏在一起,盤根錯節。
最幽深處,是一個生命對可能走向終結的本能戰栗,在此之上,又構筑起了層層可觸的焦慮:最表層的是“怕失控”——怕停下工作化療、怕依賴他人照顧,熟悉的生活節奏被徹底打亂;再深一層,是“身份崩塌”——怕“媽媽”“妻子”“職場人”等角色,被單一的“病人”標簽覆蓋,從此“職業生病”;最隱秘的,是“怕被拋棄”——怕成為家庭的負擔,怕被社會邊緣化。
“不要對乳腺癌患者有任何的歧視。”呂淑貞的這句話,對準了這些無形的壁壘。她見過太多治療后回歸正常軌道的生命,這種回歸本身就是對“病人”這一單一標簽的反擊。
“不少患者在化療期間就會問我‘能不能去工作’,只要身體條件允許、工作能帶來愉悅感,我都會鼓勵她們去做。”在呂淑貞看來,規律的人際交往和職場勞動能將患者從對疾病的反復思慮中打撈出來,幫助她們重建自我價值感。她強調,經過規范治療后,大多數患者的身體狀況完全能勝任本職工作,“她們與健康人群并無二致”。
而社會和家庭需要做的,是“如常”對待——日子照常過,就是最好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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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鏘玫瑰戰友團守護天使志愿者服務隊培訓。
早篩,一場與時間的溫柔賽跑
比克服恐懼更根本的,是讓恐懼無從滋生。這背后,是一場更需要公眾參與的、與時間的溫柔賽跑——早篩。
呂淑貞給記者算了一筆“生死賬”:從生存率來看,早期乳腺癌(一期、二期)的五年生存率高達90%以上,這個階段發現并治療的患者,幾乎能實現終身治愈;一旦拖到晚期,生存率會驟降至40%以下,患者將長期面臨復發風險與死亡恐懼。
治療代價的差異更直觀。早期治療成本低、創傷小,多數患者有機會保乳,不能保乳的也可以通過重建恢復外觀,部分患者甚至無需承受化療、放療的副作用,心理負擔也相對較輕;但到了中晚期,治療周期大幅延長——不僅化療療程漫長,結束后還需1—2年強化治療,經濟壓力顯著增加。且中晚期患者保乳機會大幅減少,常需面臨腋窩淋巴結清掃,可能影響后續肢體功能;若晚期且出現轉移,更需終身治療,“活多久,就要治多久”,長期承受身體與心理的雙重煎熬。
采訪中,呂淑貞反復強調,乳腺癌并非“絕癥”,關鍵在于早發現、早治療。然而,中國早期乳腺癌發現率不足20%,其中主動篩查的僅5%。
這背后尤為值得探討的是,我們應如何看待早篩?
傳統的疾病宣傳有時帶有“恐嚇”意味,但真正的早篩是一種關愛行為,是沒有明確癥狀時的主動行動。早篩并不是在說“你馬上就要病了”,而是溫柔地提醒“讓我們傾聽一下身體的聲音,防患于未然”。更抽象地說,早篩作為一種對未來自我的深切關懷,追求的是最小創傷與最大尊嚴,其動機是愛,而非恐懼。
呂淑貞當然希望更多人明白早篩的意義,她給出了更為專業的分析和建議。
乳腺癌的發病機制目前尚未完全明確,因此,即便家族中沒有乳腺癌患者,或沒有吸煙、酗酒、肥胖等不良生活習慣,也無法完全排除患病可能。終身未有婚育的女性,患病風險相對更高。
從年齡分層來看,常規推薦40歲以上女性定期篩查;若長期精神壓力大、情緒狀態差,或存在家庭生活不睦、近期遭遇重大心理創傷等情況的人群,建議25至35歲啟動篩查;另外,近年來乳腺癌患者更趨年輕化,40歲以下患者約占20%,因此不論年齡大小,建議女性每月在經期結束后的1—2周內,通過觀察乳房外形是否有變化進行自檢,如發現局部隆起、凹陷、新發乳頭內陷、橘皮征、乳頭溢液等異常現象,盡快就醫。
“生命是第一位的。”呂淑貞的話擲地有聲。
技術的溫度,在精準與共情之間
將這份對生命的關懷轉化為觸手可及的守護,離不開技術的托舉。
“中國女性多為致密型乳腺,這決定了我們需要更精準的診斷策略。”據呂淑貞介紹,目前乳腺癌的臨床診斷主要依賴超聲、鉬靶、核磁與穿刺活檢四種篩查方式。因中國女性乳腺偏小且致密,臨床多建議“超聲+鉬靶”聯合檢查。
GE醫療中國首席傳播官鐘路音告訴《華夏時報》記者,為適應這一特點,GE醫療推出了全自動乳腺超聲和AI智能乳腺機兩大創新解決方案。前者能有效規避因醫生經驗差異帶來的診斷偏差,后者則在操作要求更高的鉬靶檢查上,實現了從擺位到報告的全流程智能化輔助。
以深圳市福田區婦幼保健院為例,該院引入GE醫療ABUS全自動乳腺超聲后,在近2萬例篩查中實現了乳腺癌檢出率1.68%,較傳統篩查模式提升了一倍;在江西婺源縣婦幼保健院,GE醫療智能乳腺機Nova AI幫助當地醫生從容應對1:4000的懸殊醫患比,提升效率的同時,最大限度減少了診斷誤差。
問及患者交付成本,鐘路音給出了一個人文視角的答案:對患者而言,成本的降低遠不止于檢查費用本身,更包括時間與精力的消耗。過去需要奔波到大城市三甲醫院才能完成的高質量鉬靶檢查,如今在縣域、地市級醫院即可實現;原本冗長的等待時間,也因AI技術介入大幅縮短。
“檢查費用有國家統一標準,GE醫療作為廠家最主要的目的是利用創新解決問題、提升效率。正是這些細微的改變,讓篩查從耗時費力的‘負擔’變成了觸手可及的健康守護。”在鐘路音看來,由此給患者帶來的踏實感,是技術最動人的地方。
織一張更大的網,接住生命
演出落幕,漫天的金箔和花瓣從劇場上空洋洋灑灑落下。杜慶潔站在舞臺中間,身邊擠滿了人:呂淑貞、戰友團姐妹和家屬、公益基金會的工作人員、醫療團隊、企業代表……
這是一張正在擴張的“網”,正越織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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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醫療開展乳腺癌防治公益活動“粉紅行動”近20年,為超過1.2萬名基層醫師提供乳腺癌篩查培訓,在20多個省(市)篩查8萬多名女性,線上線下科普宣教覆蓋近億人;鏗鏘玫瑰戰友團12年里持續開展病房探訪、愈療工作坊、門診咨詢以及一系列社會公益活動,目前在3000在團會員里,不僅有世紀壇醫院的姐妹,更容納了北京其他各大醫院的患者;呂淑貞從事乳腺腫瘤治療15年,還在和同事們優化不同患者群體的治療方案。
這張網里,還有一個常被忽略卻至關重要的角色——男性。
“盡管男性患病風險只有女性的1%,但他們在乳腺健康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鐘路音指出,男性的認知與支持,往往能成為女性及時篩查的關鍵推動力。呂淑貞從臨床觀察中深有同感:“配偶的堅定支持,是幫助患者跨越恐懼、提升治療配合度和加快康復進程的有力良藥。”
看著這張日益緊密的網,杜慶潔的愿景更加清晰:“‘亡羊補牢’終究是被動的,我們不僅要讓患者看到信心,我們更大的心愿,是讓健康人不再走我們的老路,不生病。”
在她看來,所有的努力最終指向同一個目標——構建一個由患者互助、醫療支持、企業助力、社會關注、生命韌性共同編織的防護體系。這個體系不僅要穩穩接住那些在病痛中墜落的人,更要在墜落發生前,織就一張牢固的防護網。
演出散場,記者看到一位觀眾在一幅畫前駐足,畫中是一張女性的側臉,臉上開滿玫瑰。
再往下看,畫叫《鏡中玫瑰》,作者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梁玉珍。她如此描述自己的畫:“一次化療后,我掉了好多頭發。我對著鏡子畫自畫像,卻畫成了一朵朵玫瑰。面容或許憔悴,但眼神里的生命之火仍在燃燒。”
這簇火,正從畫布蔓延到更遠的地方。
責任編輯:方鳳嬌 主編:文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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