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九八年的夏天,南方的太陽毒得像要把人烤化。城市里到處都在蓋樓,空氣里混著泥土、汗水和柴油的味道。大多數人都在為了日子奔忙,像上了發條的鐘,每天轉著圈。蕭北辰就是這千萬人中的一個。
他每天在工地上搬磚、扛水泥,把自己累得像條死狗。他覺得這樣挺好,累了,就不會想太多了。他想把過去那些事,都埋在這一磚一瓦里,埋得死死的??伤恢?,有些東西是埋不住的。它們就像種子,總有一天會頂開石頭,重新鉆出來。
01
工地上的人都覺得,蕭北辰是個怪人。
他二十八歲的年紀,個子一米八五,長得很高大。皮膚是那種長年累月在太陽底下暴曬才能有的古銅色。他不像別的工友那樣,休息的時候聚在一起抽煙、吹牛,他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不說話。
他干活的時候,也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扛一袋一百斤的水泥,都走得搖搖晃晃。他能一個人扛兩袋,走在晃晃悠悠的腳手架上,穩得像在走平地。他身上那結實的肌肉,不是健身房里練出來的那種,而是像石頭一樣,一塊一塊,充滿了爆發力。
工友們都說,這人力氣大得不像人。
中午吃飯,工頭趙來福端著飯盒,蹲在蕭北辰旁邊,想跟他套近乎。趙來福四十多歲,長得油頭粉面,一笑起來,眼睛就瞇成一條縫。他覺得蕭北辰是臺好用的干活機器,想把他籠絡住。
“小蕭啊,多吃點,下午還有力氣干活。”趙來福把飯盒里的一塊肥肉夾給蕭北辰。
蕭北辰沒看他,也沒動那塊肉,只是低著頭,扒拉著自己碗里的白飯。
趙來福覺得沒面子,悻悻地走了。
下午,趙來福又開始找茬了。他揪住五十多歲的老工人王鐵柱,說王鐵柱干活磨洋工,還多喝了他一瓶礦泉水,要扣王鐵柱半天的工錢。
王鐵柱是個老實人,家里還有病人要養,急得臉都紅了,結結巴巴地跟趙來福解釋。趙來福叉著腰,罵得更難聽了。
就在這時,蕭北辰從腳手架上走了下來。他沒說話,只是走到趙來福旁邊那張放圖紙的桌子前。桌上有一塊壓圖紙用的實心鋼錠,少說也有十幾斤重。
蕭北辰伸出右手,把那塊鋼錠拿了起來。他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五根手指慢慢收緊。
所有人都看到,那塊堅硬的鋼錠,在他的手里,竟然被捏得微微變了形,上面留下了五個清晰的指印。
蕭北辰把鋼錠輕輕地放回桌上,還是沒說話,轉身就走了。
整個工地,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趙來福的臉,比他身上的白襯衫還白,額頭上全是冷汗。那天下午,他不僅沒扣王鐵柱的工錢,還把之前拖欠的都給結了。
從那天起,蕭北辰在工地上就得了個外號,叫“啞巴怪人”。沒人再敢輕易招惹他,但也沒人敢真正靠近他。
只有一個人例外。
工地旁邊,有一家夫妻倆開的大排檔。他們有個女兒,叫林晚秋,二十五歲,長得很清秀,說話聲音也柔柔的。
蕭北辰每天收工后,都會去她家的大排檔吃飯。他總是點一碗最便宜的素面,一個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安安靜靜地吃完,再安安靜靜地走。
林晚秋看他每天干那么重的活,吃得卻那么簡單,心里不落忍。她每次給他下面的時候,都會悄悄地在他的面碗底下,多臥一個荷包蛋。
蕭北辰每次吃到底下發現那個荷包蛋的時候,都會抬起頭,看一眼正在忙碌的林晚秋。他不會說謝謝,只是眼神會變得柔和一些。
女孩那雙溫柔的、帶著一絲關切的眼睛,是他來到這座喧囂的城市里,感受到的唯一一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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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貪戀這種溫暖,也很渴望這種平凡。他希望自己,能永遠就這么當一個普通的搬磚工人,讓每天的汗水和疲憊,把自己腦子里那些血紅色的記憶,都給洗刷干凈。
02
平靜的生活,像一層薄薄的冰面。冰面之下,是洶涌的、不為人知的暗流。
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蕭北辰又從噩夢中驚醒了。
他猛地從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起來,渾身都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他那雙充滿恐懼和痛苦的眼睛。
他又夢到了那個地方。東南亞潮濕的、永遠下著雨的雨林。
夢里,到處都是槍聲,子彈“嗖嗖”地從耳邊飛過。他最好的兄弟,他們小隊里的爆破手陳默,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里。陳默沖他笑,笑得很難看。陳默說:“隊長,帶著情報,活下去!”
然后,陳默推開了他,拉響了自己身上最后一排炸藥。
巨大的爆炸聲和火光,把他整個人都吞沒了。
蕭北辰抱著頭,痛苦地蜷縮在床上。他曾是中國最頂尖的特種小隊“北斗”的隊長,代號“天樞”。他們小隊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兵王中的兵王。
一年前,他們接到任務,去境外追捕一個代號“豺狼”的國際恐怖分子頭目。那是一次極其危險的任務。行動中,因為他的一個判斷失誤,導致整個小隊,陷入了敵人精心設計的包圍圈。
最后,是陳默,用自己的命,炸開了一條血路,掩護他帶著至關重要的情報撤退。
他完成了任務,可他最好的兄弟,卻永遠地留在了那片雨林里。
巨大的負罪感和內疚,像毒蛇一樣,日日夜夜地啃噬著他的心。他得了嚴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一聽到巨大的聲響就會心悸,再也無法冷靜地拿起槍。
一個曾經的兵王,一個神槍手,卻連槍都拿不穩了。
他知道,自己再也當不了一個合格的兵了。于是,他親手寫下了退伍申請,然后像人間蒸發一樣,脫下了那身軍裝,斷絕了和過去的所有聯系,來到了這座沒有人認識他的城市,藏在了最不起眼的工地上。
他以為,用最辛苦的體力勞動,可以麻痹自己,可以讓自己忘掉過去。
可他錯了。那些記憶,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一到下雨的夜晚,就會隱隱作痛。
這種深植于骨髓的本能,在生活中,也會不時地流露出來。
有一次,工地上一個剛來的年輕工人,在高空作業的時候,腳下一滑,身上的安全繩卡扣竟然松動了。那工人尖叫著,身體就從十幾米高的腳手架上往下跌。
地面上所有人都嚇傻了,尖叫著,眼睜睜地看著,根本反應不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沉默地在下面和水泥的蕭北辰,動了。
他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猛地竄了出去。他甚至沒有走樓梯,而是直接抓著腳手架的鋼管,手腳并用,用一種非人的速度,閃電般地往上爬。
在那個工人馬上就要從半空中脫落的瞬間,蕭北辰從側面飛身撲了過去,單手抓住了那根即將脫落的安全繩,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鋼管。
巨大的下墜力,讓他整個人都倒吊在了半空中,胳膊上的肌肉墳起,青筋暴露。但他硬是憑著一股蠻力,把那個工人給拽了回來。
等到工友們七手八腳地把他們倆都拉上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蕭北辰。
這件事,讓工頭趙來福更加忌憚他。也讓一直默默關注他的林晚秋,眼神里多了幾分深深的擔憂和好奇。
她隱約覺得,這個男人,絕不僅僅是一個力氣大的退伍兵那么簡單。他的過去,一定藏著什么天大的秘密。
那天晚上,蕭北辰又去吃面。林晚秋把面端給他的時候,終于鼓起勇氣,輕聲問了一句:“北辰,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蕭北辰握著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晚秋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他才抬起頭,看著她,低聲說了一句:“一個兵,一個沒當好的兵?!?/p>
他的眼神里,是一種林晚秋看不懂的,像深海一樣的痛苦。這種痛苦,像一道無形的墻,把他和這個世界,和他渴望的平凡生活,隔開了。
03
蕭北辰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可能要被打破了。
他發現,最近這幾天,工地附近,總有一個人在暗中觀察他。
那個人穿著打扮都很普通,藍色的確良襯衫,黑色的西褲,混在來來往往的人堆里,毫不起眼。
可是,那個人走路的姿態,肩膀的線條,還有那看似隨意,卻時刻保持警惕的眼神,蕭北辰只看了一眼,就敢肯定,那是個受過嚴格專業訓練的同行。
是部隊派來的人,想找他回去?還是“豺狼”的余黨,找上門來尋仇了?
蕭北辰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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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不動聲色地,改變自己每天上下工的路線。他不再走大路,而是鉆進這個城市里那些迷宮一樣的小巷子,利用復雜的環境,來試探和擺脫后面那個“尾巴”。
他那深植于骨髓的警覺和反偵察能力,在沉寂了一年之后,被重新激活了。
這天下午,他下工之后,回到了自己租住的,位于城中村里的一間簡陋小屋。那是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單間,只有一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和一個掉漆的破柜子。
他推開門,屋里的一切,看起來都和他早上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窗臺上那盆他從來不澆水,已經快要干死的仙人掌,被人移動過。移動的幅度很小,大概只有半厘米??伤浀?,早上走的時候,那盆仙人掌的刺,正好對著窗戶上的一個裂紋?,F在,偏了。
有人進過他的房間!
蕭北辰的心,猛地一沉。他沒有立刻沖進去,而是像一尊雕像一樣,在門口靜靜地站了一分鐘,側著耳朵,聽著屋里的動靜。
確認屋內沒人之后,他才像一只貍貓一樣,悄無聲息地閃了進去。
他迅速地檢查了自己所有的物品。床底下那雙破解放鞋,柜子里那幾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對方非常專業,沒有留下任何指紋,也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就在他以為,對方可能是一無所獲地離開了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床頭那個他用來裝零錢的破搪瓷缸上。
他記得,早上走的時候,那個搪瓷缸里,有七塊五毛錢的硬幣。現在,硬幣還在。
但是在那些硬幣的上面,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黃澄澄的,還泛著金屬光澤的子彈殼。
蕭北辰的瞳孔,瞬間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沒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俯下身,把臉湊近了,仔細地觀察。
這枚彈殼,他實在是太熟悉了。這是他們“北斗”小隊專用的7.62毫米特種穿甲彈的彈殼。這種子彈,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有。
他緩緩地伸出那只布滿老繭的手,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枚似乎還帶著一絲溫度的彈殼。
他把它翻了過來,想看看彈殼的底部,有沒有什么特殊的記號。
可當他看清楚彈殼底部刻著的東西時,整個人就像被閃電劈中了一樣,手中的彈殼險些掉在地上,眼中充滿了無法置信的驚駭!他震驚了!那上面刻著的,根本不是什么生產批號,而是一個他就算化成灰也忘不掉的代號!
彈殼的底部,用微雕技術,刻著一個極小的圖案。
那是一只沉默的、尾巴高高翹起的蝎子。
這是他犧牲的戰友,爆破手陳默的個人代號!陳默的代號從不外傳,只有他們“北斗”小隊最核心的幾個成員才知道。
這枚彈殼的出現,到底意味著什么?陳默沒有死?不可能!
那么,就是敵人,用這種最惡毒的方式,在向他發出某種挑釁和死亡的預告!
04
那枚刻著蝎子圖案的彈殼,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蕭北杜的心上。
那個晚上,他一夜沒睡。他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一年前,雨林里的那一幕。陳默的臉,那最后的爆炸,清晰得就像昨天才發生一樣。
他百分之百地確信,陳默已經犧牲了。
那么,這枚彈殼,就是敵人最惡毒的挑釁。是“豺狼”在告訴他:我找到你了。我知道你的一切秘密。我知道你心里最深的痛處在哪里。
第二天,蕭北辰整個人都變了。
他依舊去工地上搬磚,和水泥,干著最累的活??墒牵请p一直有些空洞的眼睛里,多了一絲野獸般的警惕和冰冷的殺氣。
他不再是那個一心只想麻痹自己的工人了。他回到了“北斗”隊長蕭北辰的狀態。
他開始利用工地上各種雜亂的環境,那堆積如山的鋼筋,那些像迷宮一樣的腳手架,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工地內外的每一個陌生人,分析著每一個可疑的舉動。
工頭趙來福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變化。他看蕭北辰的眼神變得嚇人,以為他是對自己有意見,要找麻煩。于是,他決定先下手為強,找茬打壓一下蕭北辰的氣焰。
這天下午,他故意找了個借口,當著所有工人的面,說蕭北辰干活偷懶,磨洋工,要扣他一百塊錢的工資。
換做是以前,為了息事寧人,蕭北辰可能就忍了。
但是今天,他沒有。
他放下手里的磚頭,走到趙來福面前,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用那雙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然后,他緩緩地說出了四個字:
“把錢給我?!?/p>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趙來福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兩只腿肚子不聽使喚地哆嗦起來。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了蕭北辰。
蕭北辰拿了錢,轉身就走,留下趙來福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蕭北辰的這種異常,也讓林晚秋非常擔心。
她發現,他來吃面的時候,不再坐在角落里,而是下意識地,會選擇一個背靠著墻,能夠看清整個店門的位置。他的眼睛,也不再是看著桌面,而是不停地,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食客。
她幾次想開口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話到嘴邊,又被他身上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氣場,給擋了回去。
平靜的生活,像一塊被鐵錘砸碎的玻璃,布滿了裂紋,再也無法復原了。
蕭北辰知道,他已經被那只看不見的手,又拖回了那個他拼了命想要逃離的血腥世界。
他必須在敵人動手之前,找出他們,弄清楚他們的目的。
他不能再讓任何無辜的人,比如那個對他好的林晚秋,比如那個老實巴交的王鐵柱,被卷進他的是非里。
他開始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他用身上僅有的一點錢,去了城里的五金市場和黑市,買了一些不起眼的,但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一卷高強度的釣魚線,幾片鋒利的醫用手術刀片,幾節大號的工業電池……
這些在普通人看來毫無關聯的東西,在他的手里,都能變成致命的武器,或者精巧的工具。
那個沉默的搬磚工人,正在慢慢變回那頭最危險的孤狼。
05
幾天之后,對方終于有了新的動作。
這天下午,天氣悶熱得像個蒸籠。林晚秋熬了一鍋綠豆湯,用冰鎮著,然后盛了一大碗,端著去了工地,想給蕭北辰解解暑。
她剛走到工地門口,一個戴著草帽的陌生男人,就攔住了她。
男人遞給她一個用牛皮紙包著的小包裹,咧著嘴笑,露出一口黃牙。他說:“姑娘,麻煩你把這個東西,交給那個叫蕭北辰的工人。他一個朋友托我帶給他的。”
說完,男人也沒等林晚秋回話,就轉身混進了街上的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林晚秋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她端著綠豆湯,拿著那個小包裹,走進了工地,找到了正在樹蔭下休息的蕭北辰。
蕭北辰看到那個包裹的瞬間,眼神就變了。
那個包裹的捆扎方式,用的是一種軍隊里特有的,叫“四方結”的繩結打法。這種打法,外行人根本不會。
他不動聲色地,從林晚秋手里接過了包裹和綠豆湯。他對林晚秋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了聲“謝謝”,然后拿著包裹,走到了工地一個堆放廢料的、無人的角落。
他沒有立刻拆開包裹。
他用手,仔細地掂量了一下包裹的重量,然后把包裹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上面的氣味。確認了里面沒有炸藥和化學品的痕跡之后,他才從地上撿起一塊鋒利的碎玻璃片,小心翼翼地,劃開了包裹的包裝。
包裹里面,是一部小巧的、黑色的軍用短波電臺。這種電臺,是部隊里的制式裝備,市面上根本不可能見到。
電臺的旁邊,還有一個白色的信封。
蕭北辰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拿起那個信封,撕開了封口。
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照片,和一張折疊起來的小紙條。
那張照片,是用拍立得相機拍的,畫質很粗糙。照片的背景,像是一個廢棄的港口碼頭。
照片上,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五花大綁地捆在一把椅子上。他的嘴被一塊破布堵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滿是傷痕。但他那雙眼睛里,卻充滿了不屈和憤怒。
是王鐵柱!那個在工地上,被他護著的老實巴交的老工友!
蕭北辰的拳頭,在一瞬間攥緊了。他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手心的肉里,血都流了出來,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一股冰冷的、滔天的殺意,從他心底里涌了上來。
他顫抖著手,拿起那張小紙條。上面是用針式打印機,打出來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晚上九點,打開電臺,頻道7.9?!?/p>
那個晚上,蕭北辰一直等到深夜,等到工地上所有人都睡熟了。
他像一只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工地那臺幾十米高的塔吊頂端。這里,是這個城市的最高點之一,信號最好,也最不容易被發現。
凜冽的夜風,吹得他的衣服獵獵作響。
他拿出那個軍用電臺,熟練地組裝好,然后把頻道,調到了7.9。
“滋啦,滋啦……”
一陣刺耳的電流聲之后,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嘶啞而又充滿惡意的聲音,從電臺里傳了出來。
“呵呵呵……蕭隊長,好久不見了。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嗎?”
“豺狼?!笔挶背綇难揽p里,冷冷地擠出了兩個字。
“呵呵,我就知道,你還記得我。”豺狼的聲音里,充滿了戲謔和快意,“我的人告訴我,你好像很在乎那個老家伙。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
豺狼接下來說出了他的條件。他沒有要錢,也沒有要別的東西。他只是說出了一個地址。
但是,當蕭北辰聽到那個地址,并且聽清楚了對方要求他單獨一個人,帶去交換人質的“東西”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股滔天的憤怒和冰冷的寒意,同時涌上了他的心頭,他震驚了!對方要的根本不是一件東西,而是一個能徹底毀滅他,讓他萬劫不復的、惡毒到了極點的陷阱!
06
電臺里,豺狼那變了調的笑聲,像一條滑膩的毒蛇,順著電流,鉆進了蕭北辰的耳朵里。
“蕭隊長,你不是最講情義嗎?你不是為了你的那些戰友,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嗎?現在,一個無辜老人的命,就捏在你的手里。是讓他像條狗一樣死掉,還是你自己來背上這個叛國的罪名,你自己選吧。呵呵呵……我給你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考慮?!?/p>
說完,電臺里的聲音就斷了,只剩下一片“沙沙”的忙音。
蕭北辰站在幾十米高的塔吊頂上,冰冷的夜風吹得他的臉生疼。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下著大雨的叢林里,又回到了那個讓他痛不欲生的抉擇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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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報警。
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他過去的秘密身份,牽扯到境外的恐怖組織。按照程序,一層層地上報,等到上級部門反應過來,開始部署行動的時候,王鐵柱早就沒命了。
他也不能向以前的部隊求援。
因為他現在,名義上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他沒有任何權力,去調動部隊的任何資源。更重要的是,豺狼這次布下的這個惡毒的計劃,擺明了就是沖著他一個人來的。他不想,也不愿意,再把任何無辜的戰友,拖進這攤渾水里。
他陷入了一個絕對的死局。
豺狼讓他去的地址,正是陳默當年犧牲的那個邊境小鎮附近的山谷。
而他要求蕭北辰帶去交換王鐵柱的“東西”,是一份偽造的,關于我國邊防部署的“絕密文件”的電腦磁盤。
豺狼在電臺里告訴他,這份“文件”,他早就準備好了,就藏在這個城市里某個約定的地方。他只要去取,然后送到指定的地點,就能換回王鐵柱。
這是一個惡毒到了極點的陽謀。
如果蕭北辰去取那份“文件”,他就坐實了竊取國家機密的罪名,他就是個叛徒。
如果他帶著這份“文件”去邊境交易,無論交易成功與否,他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豺狼這是要逼著他,在戰友的道義和國家的忠誠之間,做出一個必死無疑的選擇。
蕭北辰的腦海里,閃過王鐵柱那張憨厚老實的臉,又閃過林晚秋那雙清澈如水的眼。
他選擇來這個工地搬磚,就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想保護這些普通人的安寧??墒乾F在,敵人卻把戰火,燒到了他最想保護的人身上。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個晚上,他回到那間黑暗的小屋里。他從床底下,翻出了那枚一直珍藏著的,刻著蝎子圖案的彈殼。
他把彈殼放在手心,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把他這一年多來,搬磚扛水泥,從牙縫里省下來的,所有積蓄,一共不到三千塊錢,全都裝進了一個信封里。他又找了一張煙盒紙,在背面寫了一句話:晚秋,對不起,我有點急事要回老家一趟。這些錢你先用著。
他走到大排檔的門口,把那個信封,從門縫里,悄悄地塞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感覺自己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沒有去取豺狼說的那份偽造的“文件”。他知道,那是一個餌,一個劇毒的餌。他一旦去碰了,就徹底完了。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這一切。
他要去那個山谷。
不是為了去交易,而是為了去了結。了結他和豺狼之間的恩怨,也了結困擾了他整整一年的心魔。
他要一個人,去赴這場必死的約會。
07
第二天傍晚,太陽慢慢地落山了,天邊燒起了一片火紅的晚霞。
蕭北辰換上了一身干凈但很結實的工裝,背上一個簡單的帆布背包。背包里,是他用這些天買來的那些零件,組裝成的一些簡易工具。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他生活了一年的工地,看了一眼遠處那個亮著溫暖燈光的大排檔,和正在店門口忙碌的林晚秋的身影。
然后,他轉過身,邁開步子,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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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準備先步行走出這座城市,然后想辦法,扒上一列去往邊境的貨運火車。他要像一頭真正的孤狼一樣,潛行千里,去進行他一個人的,最后的戰爭。
他剛走出工地的大門,還沒走到馬路邊上。
突然,一陣極其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和巨大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像打雷一樣傳來。
幾輛漆著深綠色迷彩的軍用越野車,像幾頭從籠子里放出來的猛獸,帶著一股彪悍凌厲、不容抗拒的氣勢,呼嘯著從馬路那頭沖了過來。
車隊一個漂亮的甩尾,塵土飛揚中,幾輛車穩穩地,呈一個半圓形,停在了工地的大門口,正好擋住了蕭北辰的去路。
整個喧鬧的工地,在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