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蓮的香氣還縈繞在鼻尖,母親電話里絮絮的叮囑猶在耳邊。
她說這箱金枕榴蓮是托人從產地直接買的,果肉飽滿,最是滋補。
我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滿是暖意,想著慢慢享用這份心意。
可當我午睡醒來,走進廚房想取一瓣來吃時,卻發現那個漂亮的紙箱不見了蹤影。
婆婆肖麗香正拿著抹布擦拭流理臺,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心情似乎格外舒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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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靠在沙發上,手輕輕覆在已經顯懷的腹部,感受著里面細微的動靜。
懷孕進入第五個月,孕吐總算消停了些,胃口也漸漸好了起來。
電話響起,是母親楊詩涵打來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和關切。
“菱菱,榴蓮收到了吧?我特意挑的最好的金枕,你現在正需要營養。”
“收到了,媽,剛送到。這么大一箱,您又亂花錢。”
“給你吃算什么亂花錢?你懷孕辛苦,多吃點好的。榴蓮溫熱,最補了。”
聽著母親絮絮的叮囑,我心里暖融融的。
掛掉電話,我看著墻角那個包裝嚴實的大紙箱,仿佛已經聞到那獨特的馥郁香氣。
母親總是這樣,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我面前。
我和丈夫馬英逸結婚三年,終于盼來了這個孩子。
英逸是程序員,工作忙碌,常常加班到深夜。
他知道我懷孕后欣喜若狂,但項目正到關鍵期,實在抽不出太多時間陪我。
一周前,他試探性地問我,要不要請婆婆肖麗香過來小住一段時間。
“媽說她想過來照顧你,你看怎么樣?”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
我知道婆婆一直更偏心小叔子一家,但想著畢竟是長輩,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婆婆是三天前搬過來的,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儼然一副長住的架勢。
公公周興則因為還要上班,暫時獨自住在老房子那邊。
婆婆來的第一天,就對著我們家的布置評頭論足了一番。
“這沙發顏色太淺了,容易臟。”
“廚房的抽油煙機力道不夠,炒個菜滿屋子都是味。”
我盡量保持著微笑,沒有接話。
英逸私下里安慰我:“媽就是嘴快,心是好的,你多擔待。”
我點點頭,告訴自己要多理解,畢竟婆婆是來幫忙的。
今天榴蓮送到時,婆婆正好在陽臺晾衣服。
她探過頭來看了看,眉頭微蹙:“榴蓮啊,味道太重了,孕婦能吃這個嗎?”
“適量吃一點沒關系的,媽,這是熱帶水果,營養很豐富。”
“哦,我看著金黃金黃的,應該不便宜吧?你媽可真舍得。”
我笑笑沒再接話,動手想把箱子搬到陰涼處。
婆婆連忙走過來:“你別動,懷著孕呢,我來搬。”
她利落地抱起箱子,放到廚房的角落,又拍了拍手上的灰。
“這味兒是真沖,放在廚房會不會串味啊?”
“沒事的,媽,包裝很嚴實,味道不會散出來太多。”
婆婆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轉身又去忙別的事了。
我當時并未多想,只覺得她是出于關心。
02
英逸今晚又要加班,打電話回來時聲音疲憊。
“又菱,對不起,今晚還得晚點回去,你們先吃,別等我。”
“沒事,工作要緊,我和媽先吃。你記得抽空吃點東西,別餓著。”
掛掉電話,我輕輕嘆了口氣。
婆婆正在看電視,音量開得有些大,喜劇片里的笑聲不斷傳來。
“英逸又不回來吃飯了?”她頭也不回地問。
“嗯,公司項目忙,得加班。”
“真是的,老婆懷孕了還整天加班,這像什么話。”
婆婆語氣里帶著不滿,不知是對英逸,還是對我。
我沒接話,轉身走進廚房準備晚餐。
孕中期雖然比之前舒服許多,但站久了還是會腰酸。
我簡單炒了兩個菜,煮了個湯,喊婆婆吃飯。
她慢悠悠地走過來,掃了一眼桌上的菜。
“就兩個菜啊?英逸不在家,伙食標準就降這么低?”
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盡量平靜地回答:“就我們兩個人,兩個菜夠了,多了吃不完浪費。”
“我兒子辛苦賺錢,不就是讓家里人吃好點嗎?”
婆婆夾了一筷子青菜,咀嚼了幾下,又放下筷子。
“這菜炒老了,維生素都流失了。”
我低頭默默吃飯,胃里像是堵了團棉花,毫無食欲。
飯后,婆婆主動說要洗碗,我樂得清閑,回到客廳休息。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家族群里弟媳李博雅發了幾張照片。
照片里,小叔子一家和公婆周末一起去郊游,笑容燦爛。
我注意到婆婆穿著件新外套,顏色很襯她。
李博雅在群里寫道:“帶爸媽出來散心,媽說這件外套穿著特別舒服。”
下面跟著一串贊美和表情包,婆婆也回復了幾個笑臉。
我怔怔地看著手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上周我產檢,想讓英逸請假陪我去,但他實在抽不開身。
我問婆婆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她面露難色。
“醫院那種地方,去多了不好。你自己去不行嗎?又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是我獨自打車去的醫院,看著候診區其他孕婦都有家人陪伴,心里空落落的。
而現在,她卻有時間和精力陪弟媳一家出游。
我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比較,不要小心眼。
也許是孕期激素影響,情緒特別容易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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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陣惡心感喚醒,急忙沖進衛生間干嘔。
孕吐雖然減輕了,但偶爾還是會發作。
等我緩過來,走出臥室,聞到廚房飄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榴蓮的味道。
我走進廚房,看見婆婆正站在操作臺前,桌上放著一個小碗,里面是金黃誘人的榴蓮肉。
“媽,您開榴蓮了?”我有些驚訝,她之前明明對榴蓮表現得很排斥。
婆婆轉過身,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哦,你起來了。我看著榴蓮熟得正好,再放怕壞了,就先開了一個。”
她遞過來一小碗榴蓮肉:“來,嘗嘗,挺甜的。”
我接過碗,心里有些異樣,但沒說什么。
榴蓮確實香甜軟糯,入口即化,是我吃過品質最好的。
“真好吃,謝謝媽。”
“客氣什么,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婆婆轉身繼續忙碌,“對了,我給你熬了小米粥,趁熱喝點。”
我坐在餐桌前,小口喝著粥,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廚房角落。
那個大紙箱似乎癟了一些,原本飽滿的箱體有了凹陷。
我心里升起一絲疑慮,但很快壓了下去。
也許只是箱子被挪動時壓到了,我告訴自己別多想。
白天我約了閨蜜林薇逛街,買些嬰兒用品。
林薇是我大學同學,性格直爽,看問題一針見血。
當我說起婆婆來家里住的事,她立刻挑眉:“你那個婆婆?不是一向偏心你小叔子一家嗎?”
“別這么說,她畢竟是英逸的媽媽。”
“又菱,你就是太善良了。”林薇搖頭,“我記得上次你公公住院,明明你們出錢請了護工,你婆婆卻到處說是李博雅忙前忙后照顧的。”
我沉默不語,這件事確實讓我心里堵了很久。
公公去年做手術住院兩周,我和英逸出了大部分醫藥費,還請了專業護工。
但婆婆逢人便夸弟媳李博雅孝順,天天往醫院跑。
事實上,李博雅那兩周只去了三次,每次不超過半小時。
“家庭和睦最重要,有些事沒必要計較。”我輕聲說。
林薇嘆了口氣:“但愿是我想多了。但你懷孕期間情緒敏感,要是受了委屈別憋著。”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回想林薇的話。
也許我確實太過忍讓,總想著息事寧人。
到家時,我發現榴蓮箱被挪到了陽臺角落。
婆婆解釋說廚房味道太重,影響她做飯。
我沒說什么,但心里的疑慮又加深了一層。
04
接下來的幾天,我注意到榴蓮的數量在悄悄減少。
每次我問起,婆婆總是同樣的說辭:“怕放壞了,先吃點。”
但她的表情總有些閃爍其詞,不像平時理直氣壯的樣子。
周三下午,我午睡醒來,口渴想喝水。
走出臥室,聽到陽臺傳來婆婆壓低的說話聲。
“...放心吧,媽都給你留著呢,最好的金枕榴蓮...”
我下意識停住腳步,屏住呼吸。
“...知道你喜歡吃,你嫂子那邊我就給了幾瓣嘗嘗鮮...”
我的心臟猛地一沉,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
“...整箱都給你留著,等你周末過來拿...”
婆婆的聲音帶著討好和寵溺,是我從未聽過的語氣。
我悄悄退回臥室,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
原來如此。
原來那箱母親精心挑選、千里迢迢寄來的榴蓮,早已被婆婆許諾給了弟媳。
給我的那幾瓣,不過是施舍,是堵我的嘴。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孕期以來積壓的所有委屈在這一刻爆發。
婆婆剛來時,把我收藏的景德鎮茶具送給李博雅,說“你又不喝茶,放著也是落灰”。
我母親給我買的孕婦裝,她評頭論足說“太花了,不像樣子”。
每次家庭聚餐,她總是把好菜往小叔子和李博雅面前推。
這些瑣碎的細節,像一根根細小的刺,扎在我心上。
而現在,這箱榴蓮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不是一箱水果的問題,是尊重,是心意,是起碼的公平。
晚上英逸回家時,我已經平靜下來,但眼睛還有些紅腫。
他敏銳地察覺到我情緒不對,關切地問:“怎么了?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不知從何說起。
婆婆正在廚房熱牛奶,大聲說:“孕婦情緒波動大,正常。英逸你快洗洗手,牛奶馬上好了。”
看著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心里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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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那晚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英逸察覺我的異常,輕聲問道:“是不是媽說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話?”
我轉過身,在黑暗中看著丈夫模糊的輪廓。
“英逸,那箱榴蓮,我媽寄來的那箱,媽打算全部給博雅。”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聽錯了?媽不會這么做的。”
“我親耳聽到的,她在陽臺打電話,說整箱都留給博雅,只給了我幾瓣嘗嘗鮮。”
英逸坐起身,打開床頭燈,柔和的光線灑在我們之間。
“又菱,也許媽是覺得博雅更喜歡吃榴蓮?你知道的,博雅是南方人...”
“所以呢?”我打斷他,“這是我媽特意寄給我補身體的,她問過我一句嗎?”
“媽可能是好心,想著你們分著吃。一家人別為這種小事計較。”
“小事?”我感到一陣心寒,“英逸,這是第幾次了?媽永遠把博雅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我列舉了幾件往事,聲音忍不住顫抖。
英逸握住我的手:“媽年紀大了,思想傳統,你多體諒。周末我找機會跟她說說。”
“你說過多少次了?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過后還是一樣。”
英逸無言以對,他知道我說的是事實。
每次婆婆偏心被指出,她總是敷衍了事,然后故態復萌。
“又菱,再忍忍,等孩子生了就好了。現在你懷孕,情緒敏感...”
“我不是情緒敏感,我是受夠了!”我抽回手,背對他躺下。
眼淚無聲滑落,浸濕了枕頭。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連最親密的丈夫也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他總是勸我忍讓,勸我體諒,卻從不真正站在我的角度思考。
第二天,我和婆婆之間的氣氛明顯冷淡了許多。
她似乎察覺到我態度的變化,但什么也沒說,只是更加刻意地避開我。
中午,我接到母親電話,她興沖沖地問榴蓮味道如何。
“很好吃,媽,謝謝您。”我強裝歡笑。
“那就好,吃完了媽再給你寄。懷孕營養要跟上,別省著。”
掛掉電話,我心里五味雜陳。
母親的一片愛心,就這樣被輕易轉送他人。
下午,我無意中聽到婆婆又和李博雅通電話。
“...放心吧,媽都給你留著呢,一個都沒動...”
我站在門外,手腳冰涼。
一個都沒動?那前幾天我吃的是什么?她當著我的面吃的又是什么?
謊言如此輕易地說出口,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06
周五晚上,英逸難得準時下班回家。
婆婆格外熱情,張羅了一桌好菜,不停地給英逸夾菜。
“工作辛苦,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
我看著這一幕,心里諷刺地想,如果今天加班的是我,待遇會如此不同嗎?
飯后,婆婆突然提起榴蓮的事。
“又菱,陽臺那箱榴蓮得趕緊處理了,再放真要壞了。”
我抬頭看她,等待下文。
“明天博雅他們過來,正好讓她帶回去。她最愛吃這個了。”
她說得如此理所當然,仿佛那箱榴蓮本來就是為李博雅準備的。
英逸看了看我,試圖打圓場:“媽,那是又菱媽媽寄給又菱的,還是留著又菱吃吧。”
婆婆不以為然:“她一個人哪吃得了那么多?放壞了多可惜。博雅一家人都愛吃,給他們正好。”
我放下筷子,直視婆婆:“媽,您問過我嗎?那是我媽寄給我的。”
婆婆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我會直接反駁。
“你這是什么話?一家人分這么清干什么?博雅是你弟媳,給她吃怎么了?”
“不是不能給,但您至少應該問問我。而且,為什么是全部給她?我才是孕婦,這是我媽給我補身體的。”
婆婆臉色沉下來:“宋又菱,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說我偏心?”
英逸急忙勸和:“媽,又菱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榴蓮畢竟是她媽媽的心意...”
“心意?我看是矯情!幾顆榴蓮而已,至于這么上綱上線嗎?”
婆婆越說越激動,聲音提高八度。
“我辛辛苦苦來照顧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這么箱榴蓮,你跟我計較?”
我看著她的表演,心里一片平靜。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都沉淀下來,化作一種決絕的清醒。
“媽,您說得對,幾顆榴蓮而已。”我站起身,“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轉身離開餐廳時,我聽到婆婆對英逸抱怨:“你看看她什么態度?我好心好意...”
英逸低聲勸解著什么,但我已經不在意了。
回到臥室,我坐在床邊,撫摸著隆起的腹部。
寶寶輕輕踢了我一下,仿佛在給我力量。
是的,我不再是獨自一人,我要為我的孩子樹立一個榜樣。
關于尊嚴,關于底線,關于如何被尊重地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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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周六早上,陽光很好。
我起得很早,平靜地洗漱、吃早餐,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婆婆似乎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故意不跟我說話。
英逸看起來疲憊而焦慮,顯然一夜沒睡好。
早飯后,婆婆出門去買菜,家里只剩下我和英逸。
他試圖跟我溝通:“又菱,昨晚的事...”
“我沒事。”我打斷他,“你去忙吧,我收拾一下房間。”
英逸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去了書房工作。
我站在客廳中央,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我走向婆婆暫住的客房,推開門。
房間收拾得很整潔,婆婆的個人物品不多,但擺放有序。
我打開衣柜,拿出她的行李箱,開始一件件收拾她的衣物。
動作緩慢而堅定,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只有一種解脫的平靜。
每折疊一件衣服,我就回想起一件往事。
這件羊毛衫,是去年我陪她買的,她轉頭就跟鄰居說是博雅送的。
那條絲巾,是我出國旅游時給她帶的禮物,從沒見她戴過。
行李箱漸漸裝滿,我拉上拉鏈,立在房間中央。
然后是洗漱用品,一些小物件,整齊地收進手提袋里。
整個過程,我的心情異常平靜,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家務。
收拾完畢,我坐在床邊休息,等待婆婆回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塵埃在光柱中起舞。
我想起母親常說的話:“菱菱,婚姻需要經營,但尊嚴不能丟。”
是的,尊嚴不能丟。
08
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婆婆買菜回來了。
她提著滿滿的購物袋走進來,嘴里哼著歌,心情似乎很好。
看到我站在她房間門口,她愣了一下:“站這兒干什么?”
我沒有回答,只是側身讓開,露出房間中央的行李箱。
婆婆的表情從疑惑到震驚,手中的購物袋“啪”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