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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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日子就像用筷子夾花生米，看著簡單，真下手了才知道，力氣大了就碎，力氣小了就掉。周辰只想和方婷把這日子安安穩穩地過下去，可他沒想到，這第一顆花生米，就長在懸崖邊上。
他去提親，本以為是喜事，是兩家人坐下來吃頓飯，說說笑笑就把事兒定了。可他忘了，有些飯局，看著是飯局，其實是戲臺。
上了臺，就得把戲唱完，至于唱的是喜劇還是悲劇，就由不得唱戲的人了。
01
提親的前一個星期，天就一直陰著，跟人心里頭一樣，見不著太陽。周辰和女朋友方婷談了三年，兩人都覺得是時候了。周辰是個寫代碼的，人老實，話不多，靠著自己沒日沒夜地加班，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里，硬是啃下了一套兩居室的首付，每個月工資一到手，先還房貸，剩下的才敢算計著怎么過。
他把他上班這幾年攢下的所有錢，都取了出來，一共八萬八千塊。他覺得這個數好聽，吉利，也夠實在。這是他和他爹媽能拿出來的所有家當了，是他最大的誠意。
可方婷不這么想。她在電話里，話說的很繞，像蚊子一樣嗡嗡的。她說她媽趙麗華，前兩天去參加了鄰居家女兒的婚禮，聽回來說，人家彩禮收了十八萬八，男方家里還陪送了一輛小汽車。方婷在電話那頭嘆著氣，說：“周辰，我媽那個人，你不是不知道，一輩子就好個面子。到時候……你多擔待點，撿好聽的說，別跟她擰著來。”
周辰嘴上說“知道了”，心里卻像被塞了一塊濕抹布，堵得慌。他太知道那個未來的丈母娘趙麗華了。從他跟方婷談朋友那天起，趙麗華就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話里話外，總嫌他爹媽是普通工人，嫌他那套房子是貸款買的。她總覺得她女兒方婷是枝頭的鳳凰，怎么著也得嫁個開公司的，住別墅的。
為了這次提親，周辰的爹媽，周國棟和張嵐，特意從老家趕了過來。老兩口緊張得好幾天沒睡好覺，去商場里挑了最貴的煙酒茶葉，生怕失了禮數。母親張嵐把兒子拉到一邊，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話：“兒子，到時候機靈點，多笑笑，人家說啥，咱就聽著。”
周辰看著爹媽眼角添的新褶子和頭上的白頭發，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就是想跟方婷好好過個日子，怎么就跟上戰場一樣，這么難。
02
提親那天，周辰一家三口，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兜里揣著那個用紅紙包得整整齊齊的八萬八千塊錢，踏進了方婷家的門。不對，不是方婷家的門，是趙麗華訂的飯店的門。城里最高檔的酒樓，金碧輝煌的，走進去腳都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周辰心里算了一下，光這個包廂的最低消費，就頂他半個多月的工資了。
飯桌上，除了他們三口，還有方婷的爹媽，和她家的幾個親戚，什么舅舅、姨媽的，坐了滿滿一桌。
飯局從一開始，空氣就跟凝固了似的。趙麗華穿了一件黑色的貂皮坎肩，手腕上一個明晃晃的金鐲子，隨著她夾菜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她嘴角往下撇著，拿一種看貨的眼神，從頭到腳地打量周辰的爹媽。周辰的父親周國棟，是個老實巴交的退休工人，想找幾句客套話說，剛一開口說“親家母，您今天真精神”，就被趙麗華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親家，咱們今天坐這兒，不是為了說這些場面話的。”趙麗華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談談兩個孩子的事。我們家方婷，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點苦，我跟她爸把她當眼珠子一樣疼。我們可舍不得她嫁過去，跟著人擠在那小房子里，天天算著錢過日子。”
一桌子的菜，山珍海味的，誰也吃不出個滋味來。周辰的母親張嵐，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方婷的父親方建業，一個瘦小的老頭，想開口緩和一下氣氛，剛說了句“麗華，菜都涼了”，就被趙麗華一個眼刀子給瞪了回去，立馬就蔫了。
終于，還是到了最要緊的時候。周辰站了起來，他從包里拿出那個厚厚的紅紙包，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推到趙麗華的面前。
“阿姨，叔叔，這是我們家的一點心意。這里是八萬八千塊錢，希望您二老能同意把方婷嫁給我。我向你們保證，以后一定會拼了命對她好，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趙麗華甚至沒有用正眼去看那個紅包。她只是伸出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敲，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她冷笑了一聲，那笑聲不大，卻像一根根針，扎在周辰一家人的心上。
“八萬八？”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周辰，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現在這年頭，八萬八是打發叫花子呢？還是你覺得，我們家方婷，就值這個價錢？”
她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尖利得像劃過玻璃。整個包廂里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周辰通紅的臉上。周辰的父母，窘迫得頭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趙麗華看周辰不說話，說得更起勁了。她伸手指著周辰的鼻子，幾乎是吼了出來：“沒錢就別學人家娶老婆！沒那個金剛鉆，就別攬那個瓷器活！我們方婷跟著你，圖什么？圖你那套還要還三十年貸款的小房子，還是圖你爹媽是給人打了一輩子工的普通工人？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沒有二十八萬八，這個婚，你們想都不要想！”
03
整個包廂里，死一般的寂靜。水晶吊燈的光明晃晃地照下來，照著每個人臉上各異的神情。趙麗華一臉的得意和刻薄，周辰的父母滿臉的屈辱和無措，那些親戚們，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周辰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被人輪流扇了幾個耳光。他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骨節都發白了。他看向方婷，他唯一的希望。他希望她能站出來，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
方婷的眼圈紅了，急得快要哭出來。她沒有站起來，只是在桌子底下，使勁地拉著周辰的衣角，把頭湊到他耳邊，用一種近乎哀求的，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周辰，你別生氣，我媽她就是這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你別跟她計較，行不行？為了我，你先忍忍，好不好？彩禮的事，我們回頭再商量……”
“別計較？”周辰轉過頭，看著她。她眼睛里含著淚，楚楚可憐。可在這一刻，周辰的心，卻像被扔進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
他的爹媽，被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像訓孫子一樣羞辱，她卻只讓他忍。
周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他松開了那個幾乎要捏碎的拳頭。
他沒有像趙麗華預想的那樣暴跳如雷，也沒有像方婷擔心的那樣掀翻桌子。
他只是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了憤怒，也沒有了窘迫，平靜得有些嚇人。
他彎下腰，從隨身帶來的那個黑色雙肩包里，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的方盒子。那是一個便攜式的投影儀，他平時工作開會用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周辰一句話也沒說。他走到桌子另一頭，把投影儀放在一個空著的轉盤上，調整好角度，對準了包廂里那面掛著山水畫的潔白的墻壁。
他按下了開關。
一道冷白色的光束，從那個小小的盒子里射了出來，打在墻上。瞬間，一個清晰的電腦表格界面，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表格的標題，用醒目的加粗黑體字寫著——
“‘美好生活’養老互助基金投資人名錄（內部資料）”
表格的下面，是一長串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排在最前面的幾個名字，正是此刻飯桌上坐著的方家大舅、二姨。而每一行名字的后面，都跟著一串紅色的，觸目驚心的數字：五萬、十萬、二十萬……
趙麗華臉上那得意的，輕蔑的笑容，在看到那個表格標題的瞬間，就僵住了。她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了下去，變得比那面墻壁還要慘白。她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喉嚨，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站起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不聽使喚，最后“撲通”一聲，整個人都癱坐在了那張紅木椅子上，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包廂里的親戚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炸了鍋一樣，紛紛站了起來，指著墻上的名字和數字，驚疑不定地交頭接耳。
這個表格，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什么趙麗華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04
周辰沒有解釋一個字。他就那么靜靜地站在投影儀旁邊，像一個冷漠的行刑官，讓那個冰冷的表格，像一面照妖鏡一樣，懸在墻上，照著趙麗華那張瞬間失了血色的臉。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從哪兒弄來這些東西？你偽造這些東西想干什么？”趙麗華的聲音發著抖，帶著哭腔，卻還在色厲內荏地吼著。
周辰根本沒有理她。他只是慢條斯理地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屏幕上輕輕點了幾下。
墻上的畫面切換了。不再是那個表格，而是一段微信聊天記錄的截圖。對話的雙方，一個是趙麗華的微信頭像，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的頭像，此刻看著格外諷刺。另一個，是一個備注為“上家李總”的人。
對話內容，清清楚楚地顯示在墻上：
“李總，我姨媽家那十萬塊已經打過來了，您看我的提成什么時候能結？”
“這次我發展的這幾個下線，都是我的親戚，知根知底的，您放心。”
“李總，最近風聲好像有點緊，我們怎么規避風險？”
“放心吧，我都跟他們說了，這是國家扶持的養老項目，有紅頭文件的，讓他們把心放肚子里。”
這下，連腦子最慢的親戚也看明白了。
方婷的大舅第一個站了起來，他是個粗壯的漢子，此刻臉漲得通紅，指著趙麗華，聲音都在發抖：“嫂子！你不是說這個基金是政府項目，穩賺不賠的嗎？這是怎么回事？”
二姨也跟著站了起來，帶著哭腔喊道：“是啊，麗華！我那十五萬可是我給兒子娶媳婦的本錢啊！你可不能坑我們啊！”
周辰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他又在手機上點了一下。
墻上的畫面再次切換。這一次，是一系列銀行轉賬的流水記錄截圖。一筆筆錢，從大舅、二姨等幾個親戚的賬戶里轉出，最終，都匯入到了幾個陌生的，根本不是什么基金公司的個人賬戶里。
鐵證如山。
周辰終于開了口。他的聲音不大，在嘈雜的包廂里，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阿姨，我這里還有一些通話錄音，和更完整的轉賬記錄。您是想讓大家現在就聽一聽，看一看，還是我們等吃完飯，私下再慢慢談？”
趙麗華死死地盯著周辰，那眼神里，有怨毒，有恐懼，還有一絲乞求。她知道，她完了。這個她一向看不起的窮小子，今天把她的底褲都給扒了下來。
那頓飯，最終不歡而散。方家的親戚們圍著癱軟如泥的趙麗華，吵嚷成一團，再也沒人關心什么彩禮的事了。
周辰走到自己父母身邊，輕聲說：“爸，媽，我們走。”
他帶著父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金碧輝煌的包廂。走出酒樓的大門，外面的冷風一吹，周辰才覺得胸口那股惡氣散了一點。父親周國棟一路沉默，只是不停地嘆氣。母親張嵐的眼圈還是紅的，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覺得委屈。
方婷從后面追了出來，她穿著一件單薄的裙子，在冷風里凍得瑟瑟發抖。她一把拉住周辰的胳膊，哭著問他：“周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周辰停下腳步，轉過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看到她臉上的淚水，心里卻沒有半分憐惜。
“你回去問你媽吧。”他說完，就掰開她的手，扶著自己的父母，走進了夜色里。
05
這件事，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