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林溪！給你五分鐘，馬上來‘藍夜’酒吧接我！”電話那頭的閨蜜小雅聲音亢奮，背景里是震耳欲聾的音樂。
這通深夜來電處處透著詭異，她要我在一個絕不可能的時間內趕到一個指定的地點。
然而，當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那句我們之間埋藏了十年的“暗號”時，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這不是一個請求，這是一個來自地獄的求救信號。
我沒有沖出家門，而是毫不猶豫地撥通了110。
01
林溪和小雅的關系，用“閨蜜”這個詞來形容，顯得有些單薄。
她們的社交賬號用的是同一個密碼，銀行卡的取款密碼只差了一個數字，那是彼此的生日。
林溪不愛吃香菜，小雅能從一鍋麻辣香鍋里，閉著眼睛把每一段香菜梗都挑出來。
小雅對芒果過敏，林溪能在她舉起一塊看起來像木瓜的糕點時，一巴掌把它拍掉。
這種默契，已經超越了朋友，甚至超越了親人，成了一種本能。
她們之間，有一套“秘密語言”。
這套語言的誕生，源于大學時一次現在想來都后怕的經歷。
那時，她們被一個學長騙去參加一個所謂的“創業講座”。
兩個小時后，林溪以上廁所為由溜了出來，她感覺不對勁，會場里所有人都像被洗了腦一樣狂熱。
她給小雅發信息，沒回。
打電話，小雅接了，語氣卻很正常：“溪溪，你先回去吧，我覺得這個講座挺有意思的，老師講得特別好。”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小雅身邊有人在聽著。
“你確定不走嗎？我們之前說好晚上去吃‘老地方’那家火鍋的。”林溪試探著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然后，小雅用一種輕快的，甚至帶著點撒嬌的語氣說：“哎呀，火鍋什么時候都能吃，今天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你忘了？那家火鍋店，又麻又辣，吃得我上次肚子疼了好幾天呢！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林溪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老地方”火鍋店，是她們吃了四年的老店，主打的是菌湯和番茄鍋底，從來沒有麻辣口味。
小雅在用她們之間只有彼此才懂的方式告訴她：這里不對勁，很“麻”煩，很“辣”手，她被困住了，快跑，別進來！
林溪掛掉電話，一邊哭一邊沖出大樓，撥通了報警電話。
半小時后，那個所謂的“創業講座”，一個傳銷窩點，被一鍋端了。
從那天起，“火鍋店”就成了她們之間最高級別的危險信號。
林溪性格冷靜，甚至有些過于謹慎。而小雅則像個小太陽，熱情、外向，但也更容易相信別人，容易被表面的熱鬧迷惑。
林溪總是扮演著那個“保護者”的角色，她以為，只要有自己在，就能護小雅一世周全。
02
深夜兩點，床頭的手機發出尖銳的震動。
林溪從睡夢中驚醒，摸索著按下接聽鍵，眼睛都未完全睜開。
“喂？”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
“林溪！我的好溪溪！睡美人！醒醒！”
電話里傳出小雅異常亢奮的聲音，伴隨著重金屬音樂的轟鳴和人群的嘈雜，刺得林溪耳膜生疼。
林溪皺了皺眉，把手機拿遠了一點：“小雅？你干嘛呢？這么晚了還在外面？”
“哈哈哈哈！我在‘藍夜’酒吧啊！天吶，這里太好玩了！我跟你說，我今天認識了一個超帥的帥哥！”小雅在電話那頭大笑著，聽起來像是喝多了。
林溪坐起身來，睡意消散了大半，心里涌起一絲不安。
“你喝酒了？跟誰在一起？趕緊回家！”
“別那么嚴肅嘛，跟個老媽子一樣！”小雅的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我喝了點，現在頭有點暈，你來接我一下。”
“地址發我，我馬上過去。”林溪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藍夜’酒吧，你肯定知道的！”小雅大聲說，“聽好了，我給你五分鐘，五分鐘之內，必須到！我在這里等你！”
她反復強調著“五分鐘”，語氣不容置疑，甚至帶著一種命令的口吻。
林溪愣住了。
“五分鐘？小雅你瘋了？從我家開車到‘藍夜’，不堵車都要二十分鐘！”
“我不管！我就要你五分鐘到！你必須到！到不了你就死定了！”小雅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威脅。
林溪的心跳開始加速，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
這太不正常了。
小雅就算喝得再醉，也知道基本的地理常識，絕不會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小雅，你身邊是不是有人？你把電話給……”
林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雅打斷了。
“哎呀，你煩不煩啊！快點來就對了！記住，五分鐘哦！”
緊接著，在掛電話前的最后一秒，小雅用一種輕飄飄的、仿佛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了那句讓林溪渾身血液都凝固的話。
“快點哦，不然‘火鍋’就要涼了！”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林溪舉著手機，呆坐在黑暗的臥室里，窗外的月光灑在她臉上，一片冰冷。
那句話，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她所有的困惑和睡意，讓她墜入了冰窖。
03
恐懼，在一瞬間攫住了林溪的心臟。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將這通詭異的電話拆解成一個個碎片化的信息。
第一個疑點：五分鐘。
這是一個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從她的公寓到城西的“藍夜”酒吧，二十公里的路程，穿越半個城市。別說五分鐘，就算是午夜不堵車，一路闖紅燈，也至少需要二十分鐘。
所以，“五分鐘”不是一個要求，它是一個“信息”。
它代表著極度的緊迫，代表著危險即將來臨，倒計時已經開始！
第二個疑點：亢奮的語氣。
小雅的聲音聽起來“太開心”了。
以林溪對她的了解，小雅雖然愛玩，但在外面喝多了，給她打電話時，從來都是帶著委屈和依賴的哭腔，像一只求助的小貓。
絕不是今晚這種亢奮、激動，甚至帶著一絲瘋狂的狀態。
這種“反常”的歡樂，只有一種解釋——她在偽裝。
她身邊有人，在監視著她，她不能表現出絲毫的恐懼和異常，只能用這種夸張的快樂來掩蓋自己的真實處境。
第三個，也是最致命的一個點：“火鍋”。
“火鍋就要涼了。”
這個十年未曾動用過的暗號，是她們之間約定的，最高級別的求救信號。
它代表的意義是：我身處險境，無法脫身，身邊有監控，不能明說，立刻用最極端、最有效的方式救我！
所有的線索在林溪的腦海里串聯成一條完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邏輯鏈。
小雅不是在讓她去接她。
小雅是在用她們之間獨一無二的默契，給她出了一道用生命當賭注的考題。
這道題的題面是：“我要你五分鐘到。”
而題解是：危險將在五分鐘后發生，你絕對不能來！
如果林溪真的像一個普通的閨蜜那樣，擔心她的安危，不顧一切地開車沖向酒吧，那就徹底掉進了對方設下的圈套。
對方的目的，可能就是要把自己也騙過去。
去接她，就是送死。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報警。
林溪瞬間明白了小雅的全部意圖。
小雅在賭，賭她林溪足夠冷靜，足夠聰明，能夠破解這通電話里的所有信息。
她也在賭，賭她們十年的感情，能讓林溪在第一時間選擇最理智、最正確的“官方”途徑，而不是憑著一腔孤勇，只身犯險。
林溪的指尖冰涼，但她的眼神卻變得異常堅定。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有絲毫猶豫。
她解鎖手機，沒有在通訊錄里尋找任何朋友，而是直接在撥號盤上，按下了那三個最簡單，也是此刻最讓她心安的數字。
110。
04
電話幾乎是秒接通。
“您好，這里是報警中心。”一個沉穩的女聲傳來。
林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最快、最清晰的語速說：
“我要報警，我的朋友現在有危險。”
“女士您請說，請告知您的位置和您朋友的位置。”
“我在寧海路靜安小區，我的朋友在城西的‘藍夜’酒吧。她剛剛給我打電話，說要我五分鐘內趕到，這是一個暗號，代表她正處于極度危險之中，而且身邊有人在監視她！”
林溪的語速極快，但每一個字都咬得非常清楚。
接警員顯然從這簡短的幾句話里捕捉到了關鍵信息：“暗號”、“監視”、“極度危險”。
“女士，您能確定這不是朋友間的惡作劇嗎？”
“我用我的人格擔保，這不是惡作劇！”林溪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我們以前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這是我們約定的求救信號！‘五分鐘’和‘火鍋’就是信號，她告訴我危險迫在眉睫，而且讓我不要過去，直接報警！”
電話那頭的接警員沉默了片刻，隨即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好的女士，我們已經記錄您的報警信息。請保持電話暢通，我們立刻出警！”
掛掉電話，林溪沒有片刻的停留。
她抓起車鑰匙，連外套都來不及穿，穿著一身睡衣就沖出了家門。
她知道，她不能只在家里等待消息。
她必須去現場。
不是去救人，而是去確認，去見證。
午夜的城市街道上，車輛稀少。
林溪將油門踩到底，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沒開出多遠，一陣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從后視鏡里，她看到了閃爍的紅藍警燈。
一輛，兩輛，三輛……
警車從她的車旁呼嘯而過，沒有絲毫減速，方向正是城西的“藍夜”酒吧。
林溪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緊緊跟在警車后面，匯入了這股奔向未知的車流。
警笛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也撕碎了林溪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十幾分鐘后，“藍夜”酒吧巨大的霓虹招牌出現在視野里。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酒吧門口燈火通明，停車場里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震耳欲聾的音樂從里面傳出來，不時有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進進出出，臉上帶著尋歡作樂的笑容。
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這種極致的“正常”，與林溪內心那根緊繃到快要斷裂的弦，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第一批警員已經沖到了酒吧門口，為首的警官攔住了一個正要進去的酒保。
林溪也立刻停好車，沖了過去。
“警察！里面是不是有個叫小雅的女孩？”
酒吧經理聞訊趕來，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他看到警察，臉上堆起了職業性的笑容。
“警官，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我們這里可是正經生意，絕對沒有違法亂紀的事情。”
“少廢話！”為首的警官面色冷峻，“我問你，有沒有一個叫小雅的客人？”
經理愣了一下，陪著笑說：“警官，我們這客人來來往往的，我哪記得住誰叫什么啊。”
就在這時，林溪沖上前，一把抓住經理的胳膊。
“VIP包廂！走廊盡頭的最后一間！她一定在那里！”林溪的聲音因為急切而微微發抖。
經理的臉色瞬間變了。
警官立刻捕捉到了他這一閃而過的異常，厲聲喝道：“帶我們過去！”
05
酒吧經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說：“警官，那……那間包廂有貴客，已經吩咐了，任何人不能打擾……”
“讓開！”
警官一把推開他，帶著兩名警員和我，快步沖向走廊深處。
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腳步聲，只有我們急促的呼吸聲和從遠處傳來的、被隔音門過濾得有些模糊的音樂聲。
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木門緊閉著。
門上掛著一塊精致的金屬牌，上面刻著三個字：【請勿打擾】。
這里安靜得可怕，與外面的喧囂仿佛是兩個世界。
“就是這里！”林溪指著門，聲音都在顫抖。
為首的警官對身后的同事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上前，一人一邊，站好了位置。
警官抬起手，重重地敲了三下門。
“開門！警察！例行檢查！”
門內，沒有任何回應。
死一般的寂靜。
連一絲音樂聲都聽不到，隔音效果好得驚人。
越是這樣，林溪的心就越往下沉。
警官又敲了一次，聲音更大了，幾乎是在用拳頭砸門。
“里面的人聽著！立刻開門！否則我們要強行進入了！”
依舊，毫無反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鐘的等待，都是一種煎熬。
林溪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她不敢想象，這扇門的背后，小雅正在經歷著什么。
“撞！”
為首的警官不再猶豫，下達了命令。
他退后兩步，深吸一口氣，然后猛地抬起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踹向門鎖的位置！
“砰！”
一聲巨響，在安靜的走廊里回蕩。
厚重的實木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門鎖異常堅固，并沒有被踹開。
另一名警員也立刻跟上，兩人交替著，用肩膀和腳，一次又一次地猛撞著大門。
每一次撞擊，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林溪的心上。
終于，在連續不斷的撞擊下，門鎖處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哐當！”
大門，被撞開了。
門被踹開的一瞬間，里面的一幕，讓沖在最前面的警察，和跟在后面的林溪，以及聞聲趕來的酒吧經理，所有人都懵了。
預想中任何混亂、暴力、不堪的場面都沒有出現。
巨大的豪華包廂里，沒有綁匪，沒有掙扎，更沒有血跡。
只見包廂正中央那張巨大的天鵝絨沙發上，小雅正安安靜靜地坐著。
她身上穿著一條漂亮的連衣裙，妝容精致，頭發也打理得一絲不茍。
在她的對面，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
他們中間的茶幾上，沒有酒瓶，沒有兇器，只有一份……打印得整整齊齊的文件，和一支鋼筆。
而小雅手里，正拿著那支筆。
聽到破門的巨響，她和小雅對面的男人，都緩緩地抬起頭，朝門口看來。
小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和恐懼。
她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當她的目光落在林溪身上時，那潭死水里，泛起了一絲波瀾。
那不是看到救星的喜悅。
而是一種……混雜著失望，甚至是一絲怨恨的情緒。
她看著林溪，看著林溪身后的警察，然后，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說道：
“林溪，你為什么要報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