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篇開始,將陸續講述國軍四大剿總的故事。
作為國民黨軍設立的最靈活高效的戰時指揮機構,剿總的功能超越了以往國民黨軍任何高級作戰指揮機構。但即使是專為應付作戰危局的剿總,也被國民黨根深蒂固的派系政治陰影籠罩,發生了一系列怪人怪事。我們先從最古怪的華北剿總講起。
一、從李宗仁到孫連仲
抗戰勝利后,華北剿總的前身、北平行轅誕生了。
行轅就是國民政府軍高軍事委員會的派出機構,直接對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負責。統管該地區所有軍政黨大事。論理應該由地位很高、與蔣介石關系很親近的中央軍大佬出任。但實際并不是這樣。
第一件怪事隨之出現,北平行轅的主任居然是桂系李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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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與蔣系纏斗多年,是國民政府各派系最有底蘊、戰斗力最強、內部最為團結的第二大勢力。蔣介石卻把李宗仁派來掌管華北軍政大事,最為直接的考慮,可能就是示天下以廣博寬仁,用李宗仁這位政敵來延攬人心。
若是把面子工程做到底,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以李宗仁的本事,統一華北軍政,在晉察冀部隊尚未徹底控制平西新光復解放區之際,乘勢進兵,那將又是一番局面。但蔣介石內心對李宗仁極度猜防,從沒有把真正大權放給李宗仁。
北平行轅的幾大權力上,軍權方面由孫連仲統一指揮11戰區各部隊。人事權方面由南京直接掌握,行轅處長以上、冀省及北平市主要長官,概由南京直接任命。北平市長何思源被撤換,李宗仁是最后一個知道的。情報系統,則由戴笠先行派員入駐,成立了北平站,作為南京的耳報神兼劫收一線指揮部,那位在《潛伏》里出現過的北平站長馬漢三,就令李宗仁非常頭疼。
李宗仁雖貴為華北第一人,對軍政大事卻無從措手,自嘲為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相當難受。1947年12月蔣介石決定成立華北剿總,李宗仁更感不好立足,便于1948年3月借著競選民國副總統之機離開南京,并向蔣介石請辭北平行轅主任。蔣順坡下驢允其所請,同步把這個非驢非馬的遮羞布也撤掉了。
孫連仲是西北軍大將,蔣任命其為11戰區司令長官,兼統河北省政、黨大事。當時傅作義任12戰區司令長官,統綏察兩省。這一安排,實際上把北平行轅劃成兩大部分,把李宗仁徹底架成空瓤子。但孫連仲過的也不自在。
孫連仲原本想把他的老部隊31軍帶過來,但蔣介石認為,11戰區已有馬法五、孫殿英、高樹勛等老西北軍部隊,不宜再增加西北軍。同時,又調胡宗南的16軍加入11戰區系列。關于31軍,此系李宗仁回憶所云,查國民黨軍歷史沿革,1945年西北系31軍早已撤銷,李宗仁或指的是頂著老番號但已經完全中央化的新31軍。這個軍并非孫之舊部,來了也沒用。這個大概是李宗仁回憶時沒有記準,說的應當是西北軍30軍,該軍邯鄲戰役大敗后被調到關中,成了胡宗南部隊。
胡宗南16軍來11戰區藏著深深的私心,胡宗南欲借此把親信安插到河北,并在河北成立了第1戰區辦事處,意圖染指此地。孫連仲憤憤不平向蔣介石請辭,蔣也覺得胡宗南太過分,下令撤銷這個辦事處,而16軍仍留在河北。
孫連仲麾下部隊,高樹勛新8軍起義,馬法五40軍茍延殘喘不久便在邯鄲戰役中被全殲,都不濟事。11戰區真正有力的部隊全是中央軍,孫連仲指揮不靈,很是苦悶。后來11戰區改為保定綏署,仍由孫連仲掛名指揮。
但神奇的是,就是這樣一個雜牌軍統領中央軍的局面,11戰區和保定綏署居然打出了出人意料的戰績。
二、三角制衡誤打誤撞竟成功
晉察冀軍區部隊在1945年底到1946年10月打的不是很好,連續發生了綏包戰役受挫、大同集寧失利、張家口失陷。歷次戰役的細節就不多講了,我方原因也分析過多次。本文主要從國軍方面略略討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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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華北總體視角而言,實際是三角制衡的狀態。西北面是傅作義的12戰區、張垣綏署,西南面是閻錫山的第2戰區、太原綏署、國防部太原指揮所,東面則是11戰區、保定綏署。
抗戰勝利到1948年初成立華北剿總,這三大塊一直沒有有效整合。
蔣介石起初也想做一整合,契機就是打通平漢路之戰。
蔣介石派參謀總長陳誠親到北平主持制定戰役計劃,蔣對其提出限三個月打通平漢路的目標。陳誠到北平后深感無力,主要是北平國軍精銳較少,無不如華東、東北強勁,不僅五大主力無一在此,僅有的兩個美械軍,13軍基本在熱河作戰,主要針對東北方向,只有一個94軍可用。
且傅作義部、閻錫山部均自成體系,陳誠那一套吃番號、摻沙子的兼并策略,用在過往軍事形勢混亂時有效,對付閻、傅這種有體系、有班底且有多年經營之老巢的軍閥并無太大效果。陳誠原本到此大吃一通的希望破滅,軍事上他又無十分本事,于是求助于空頭長官李宗仁,讓老李領銜給蔣發電,請示寬限時日。蔣也無奈,于是陳誠趁勢撒手,轉赴東北去證明自己,結果在東北出了一場大丑,這個我們到東北剿總篇時會講。
可是陳誠哪里知道,他錯過了一個絕好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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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傅、閻三部互不統屬,但也有其好處。三大地盤各自守得都非常好,閻錫山善擺鐵桶陣,傅作義不僅守城強無敵而且擅打防守反擊,北平有一個美械軍當硬核桃,居然把晉察冀我軍夾得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這是雙方都沒有充分調度本區力量,沒有尋到最優解的情況下,以相對自然的、隨機的、趨近真實的力量對比,打出來的遭遇仗。大家都是亂哄哄隨心走,打得相當熱鬧,但是缺乏章法,缺乏高明的指揮。
若是國軍也像朱老總提拔楊得志、重組晉察冀野戰軍一樣,對華北軍事格局進行最優組合,華北局面究竟如何演變恐不可易言。
那么蔣介石是怎么做的呢?
李宗仁、孫連仲和陳誠都撂挑子,那么中央諸大佬如何應欽、顧祝同、白崇禧等輩自然也沒什么辦法,換程潛、李濟深等人也鎮不住。閻錫山有兩把刷子,但是當年閻馮聯手打得中央軍就快頂不住,若是讓他坐地升官,掌握華北,恐日后剿一聶又生一閻,這是老蔣無法接受的。
但又不能不整合,老蔣因勢利導,把傅的12戰區改為張垣綏署,又進一步升格為華北剿總,到此華北剿總正式成型。
傅作義初領張垣綏署主任時很是高興,能把勢力范圍伸進富庶的河北,這是他多年偏居塞北不敢想的好事。但升任華北剿總司令長官,統管晉、冀、綏、察、熱五省大權,勢力遠非舊日之比,他又躑躅不敢進,這是為何呢?
三、小馬拉大車
傅作義面對的第一個難題是閻錫山。
傅作義1938年脫離閻錫山的第2戰區,閻錫山晉綏系被一分為二,老西兒頗為惱火,一度組織了一個“討傅大會”,企圖對傅作義進行軍事討伐,把綏遠奪回來。終以日寇進逼厲害,老西兒大敗虧輸躲到八路軍背后,自然無法實施奪綏之略。
傅作義不是絕情之人,在綏遠主政時對閻錫山無一句不敬之語。抗戰勝利后傅作義升為12戰區司令長官,與閻錫山平起平坐,但傅作義顧念舊誼不想和閻長官真正破臉,一直想找機會恢復關系。直到1947年10月閻錫山六十五歲大壽,傅作義以賀壽為名親赴太原拜望,閻傅二人關系這才緩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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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11月底蔣介石召集李宗仁、熊式輝(東北行轅主任)、傅作義、孫連仲等人在北平開會,商議華北剿總長官之事,孫連仲提議由傅出任,李、熊、傅同時反對。蔣介石力排眾議堅持起用傅作義,傅又向蔣提出山西問題,說無法指揮閻長官。
一番討價還價,最終采取一個折中辦法,太原綏署撤銷,改為國防部太原指揮部,使閻錫山得以自專山西軍事。至于山西其他政、黨之事,傅作義一概不過問,于是傅、閻的矛盾得以這種別扭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方式擱置起來。
擱置矛盾,在政治上或許是糊弄著過日子的實用之策,在軍事上卻非令選。晉、綏、冀三角制衡本有自然優勢,設立剿總就是為了更好整合、統一行動,進一步發揮三角制衡之潛力,一步步把晉察冀解放區壓縮。山西自一體,閻錫山從未有效配合華北剿總的軍事行動,相當于自斷剿總一臂,剿總的功能就為之折扣。
有人或許會說,徐向前率晉南一部牽制,賀龍又在晉綏軍區天天給閻長官制造壓力,閻長官出晉援冀實在有心無力。然善戰者制人而不制于人,若能與傅作義同心同德,或者學一學傅軍的機動戰術,未必不能發揮三面牽制之優勢,使晉察冀野戰軍不敢放膽機動。
解決了閻長官的問題,傅作義才開始用心經營剿總自身的問題。
傅長官上任就帶來耳目一新之風。
剿總長官部辦公場地有幾個選擇,大家都以為傅作義肯定要沿用北平行轅的舊治,就算干礙李宗仁還未徹底離職的面子,可能也會選擇原11戰區長官部、外交部大樓等。但傅作義一律不用,而選擇在北平西郊的“新市區”,這里是淪陷時日軍修建的,本打算駐平日軍軍政機關及家屬、僑民集中遷住于此,免得被中國人同化。至日本投降尚未完工,此時已漸漸荒廢。
傅作義對其進行簡單修整,將司令部駐扎在此,并命令部隊不得進入城區,傅作義本人雖在內城有私宅也很少回去,平時就在司令部吃住和辦公。這保持了他在綏遠時樸素本色,不愿部隊被京城燈紅酒綠腐化。后來直到東北野戰軍入關,北平城郊不安全,才把司令部搬到內城。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傅作義想遠離是非,卻不料還有一連串的是非矛盾,把他卷一個極大的漩渦,帶給他的壓力,遠比晉察冀野戰軍大得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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