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86歲的瓊瑤,親手按下人生的“停止鍵”。
一些媒體報道,將瓊瑤此舉稱為“輕生”。
然而更多人,對瓊瑤的最后選擇,頗多認(rèn)同,充滿敬佩和羨慕。
瓊瑤在前一天,預(yù)先寫好了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文字,并在更早之前,拍好了《當(dāng)雪花飄落》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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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遺言中,以細(xì)膩、慈祥的筆觸,講述了自己的生死觀:
“死亡是每個人的必經(jīng)之路,也是最后一件大事。我不想慢慢枯萎凋零,我想自己作主。”
“衰弱、退化、出入醫(yī)院、治療、不治……這對必將老死的人,是多大的折磨!萬一不幸還可能成為插管維生的臥床老人。我曾目睹這種慘狀,我不要那樣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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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特別囑咐大家:
“我的死亡方式,是在生命的終點站實行的,年輕人不要輕易放棄生命,希望你們經(jīng)得起磨煉,活到八十六七歲體力不支時,再選擇如何面對死亡。”
懷著這樣的理念,瓊瑤在自己并無大病、健康清醒的狀態(tài)下,主動選擇“翩然離去”。
這位曾經(jīng)轟轟烈烈活過、愛過、寫過的“老姐姐”,直到最后一刻,依然走在時代前列,為我輩“后死者”帶來很大的啟迪。
也令人想到這樣一本書:美國女社會學(xué)家凱蒂·巴特勒的《善終的藝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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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壽,也許是一種詛咒”
瓊瑤的丈夫平鑫濤,活到92歲的高齡。
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他老人家福壽雙全。
但在瓊瑤看來,平鑫濤最后幾年的重病歲月,不但極端痛苦,而且毫無意義。
晚年的平鑫濤,全然失智,常年臥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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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昔日的出版人、《皇冠》雜志的創(chuàng)辦者,平鑫濤望著窗邊的《皇冠》,問瓊瑤“這是什么”?
那一刻,瓊瑤無比痛心。
后來,平鑫濤連瓊瑤都不認(rèn)識了,大部分時間在病床上昏睡,渾身插滿輸液管維持生命。
他就是在這種狀態(tài)下,迎來90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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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瑤和眾多親人一起,帶著蛋糕到醫(yī)院,在丈夫面前唱生日歌,為他拍照。
“病房里很熱鬧,只有你茫然不覺。”
短短幾個字,背后的凄涼,我們可想而知。
長期臥床,導(dǎo)致平鑫濤長了褥瘡,瓊瑤親自做他的護(hù)士,為他清理膿血、擦拭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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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時間過去了,平鑫濤的病情越來越重,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曉得:
“沒希望恢復(fù),無非是在劇烈痛苦中拖延時間的茍活!”
瓊瑤認(rèn)為此時的丈夫,毫無生命質(zhì)量可言,便提出了“拔掉管子,不再刻意演唱生命,索性安樂死”的建議。
但眾多家人都無法接受、強(qiáng)烈反對。
多年前,平鑫濤有妻子兒女,瓊瑤與之邂逅,成為愛侶,于是平鑫濤設(shè)法說服原配離婚,和瓊瑤組成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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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鑫濤的親生兒女,和瓊瑤相安無事地生活數(shù)十年。
當(dāng)瓊瑤提出讓平鑫濤安樂死的建議時,他們懷疑瓊瑤心存不良,堅信自己不惜血本讓老爸維持生命,才是真正的孝順,并且期待著說不定有奇跡發(fā)生。
瓊瑤為此傷心不已,卻毫無辦法。
平鑫濤以這種近乎悲慘的狀態(tài),生命體征維持到92歲,溘然長逝,其間并未發(fā)生任何奇跡。
像平鑫濤這樣的“重病長壽”者,在不允許實行安樂死的社會,不知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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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書作者看來,這樣的長壽,就像一場堪比鈍刀割肉、而且刑期可能極其漫長的凌遲。
不但“壽星”本人痛苦不堪,也會令其家人,從身心健康到家庭財產(chǎn),都被逐漸榨干。
平鑫濤和瓊瑤“不差錢”,但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這個條件。
親歷這一切的瓊瑤,作出了和本書作者的倡導(dǎo),不謀而合的選擇:
“拒絕沒有生命質(zhì)量、堪稱苦海詛咒的長壽,這意味著自由和尊嚴(y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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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死”的倫理困境
然而,書中也談到,“拒絕沒有生命質(zhì)量的長壽,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死”,或曰“安樂死”,盡管在一些人眼中看上去很美,但在實際操作中,充滿倫理困境。
例如平鑫濤,無論最后幾年,如何嚴(yán)重且不可逆轉(zhuǎn)的失智、失能,重病纏身,無論在旁人看來多么痛苦,他本人并未明文表示“愿意在這種情況下安樂死”。
如果可以被家屬“替代選擇”結(jié)束生命,那么,這就意味著,你的生命權(quán),別人可以“替你”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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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難免導(dǎo)致很多慢性病患,包括病癥不足以致死的患者,被家人當(dāng)做“老麻煩”,以安樂死的名義,“合理合法”地殺掉。
這個矛盾,如何權(quán)衡,確實是個極大的困境,全球各國都莫衷一是。
此外,如何確定安樂死的條件,也是個難題。
有些身患重病、長期痛苦不堪的人,可能會想讓自己“早死早解脫”。
但按照醫(yī)學(xué)標(biāo)準(zhǔn),其病癥不足以致死,所謂安樂死,無異于輕易放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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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一個身患紅斑狼瘡多年的女孩,到國外“安樂死”。
消息傳來,引發(fā)了醫(yī)學(xué)界的很多反對聲音——“這根本不是絕癥!”
瓊瑤本人,很可能也并無重癥,至少從她公開發(fā)表的視頻看,她的身體狀態(tài)很好。
瓊瑤非常擔(dān)心自己將來走不動了,或者老糊涂了,失去決定自己命運(yùn)的能力,落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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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她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86歲高齡,這輩子活夠本了。
然而這些,都并非“安樂死”的合法理由。
即使在安樂死合法的國家,“結(jié)束生命”的訴求也很難被批準(zhǔn)。
誠如書中所言,“安樂死”依然是新生事物,未來有很大的探索和進(jìn)化空間。
像瓊瑤夫婦這樣的典型個案,無論每個人如何看待,都能讓大家在這個問題上,多一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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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死”無法“橫空出世”,它需要支持系統(tǒng)
瓊瑤生前,多次呼吁“安樂死”合法化。
然而,這本書中指出,“安樂死”合法,雖然的確是文明進(jìn)步的大勢所趨,但它并非孤立的;
它無法“橫空出世”,必須擁有一系列足夠強(qiáng)大的支持系統(tǒng)。
例如,瓊瑤在遺書中談到自己主動和塵世告別的理由之一,是“不拖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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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擔(dān)心,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社會福利,依然很不健全:
為什么老人重病,會拖累心愛的家人?為什么不能為每個人提供義務(wù)醫(yī)療?
只有把這些問題解決好,關(guān)于安樂死的是是非非的討論,才更有說服力。
“而不是,很多老年人擔(dān)心自己會成為家庭的累贅,內(nèi)心含著眼淚,無奈地想要放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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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書中認(rèn)為,即使在“安樂死”充分自由的社會,也需要另一種同樣強(qiáng)大的聲音:
堅信生命的可貴,和無法重來、無可替代的特性,自身再苦再難,也不屈不撓地堅持。
“面對衰老和重癥的絕境,奮戰(zhàn)到最后一刻也不肯放棄的人,也應(yīng)受到普遍的禮贊,也是雖敗猶榮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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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像瓊瑤這樣的喪偶老人,其精神健康,也應(yīng)被社會更多關(guān)注。
或許在一個更為理想的社會,瓊瑤這樣的人,可以活更久,繼續(xù)享受依然健康的老年生活。
真正到了醫(yī)療手段無法維持生命質(zhì)量的時刻,包括自愿安樂死在內(nèi)的各種選擇,都應(yīng)受到尊重。
盡管當(dāng)前社會,距離那一天依然很遙遠(yuǎn),但這個目標(biāo),值得我們努力追求。
也唯有如此,才是對包括但不限于瓊瑤老師在內(nèi)的先輩靈魂,最好的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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