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孫師傅,車上沒你家孩子名字,上不了。”
校車司機當著全村人的面,把我八歲的兒子推了下來。
我沒去鬧,默默地拿出所有積蓄,買了輛面包車。
后來,一場大雪封了路,校車停運。
全村人都來求我,我搖下車窗,平靜地豎起一根手指。
“坐我的車?可以,一個座位,一百塊。”
他們都罵我瘋了,可沒人知道,這只是我反擊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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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孫海濤,今年三十八歲,是我們臥牛村一個地地道道的,靠著幾畝薄田和一身力氣吃飯的農民。
我這人,沒什么大本事,嘴也笨,不會說那些場面上的漂亮話。
為人老實,甚至可以說,有些木訥,不善言辭。
但我心里,有自己的一桿秤,知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我們臥牛村,坐落在兩座大山的夾縫里,像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村子離鎮上的中心小學,有十幾公里的,蜿蜒崎嶇的山路。
我們村里的孩子們,每天為了上學,都要天不亮就起床。
成群結隊地,打著手電筒,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學校。
夏天還好,一到了冬天,天寒地凍,路上結冰,孩子們的小臉總是被凍得通紅。
所以,當鎮里終于批下來,決定給我們臥牛村,也專門通一輛校車的時候。
全村人,都沸騰了,比過年還要高興。
那輛漆著明黃色,畫著卡通圖案的,看起來嶄新又安全的大鼻子校車,成了我們村所有孩子和家長們的希望。
為了慶祝這件“天大的喜事”,村長王大柱,甚至自掏腰包,在村委會的大院里,擺了好幾桌豐盛的酒席。
全村人都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之中,除了我,我們一家人。
因為我的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知道,這輛能給全村帶來便利的校車,很可能,沒有我兒子孫亮的座位。
開學第一天,我還是懷著那么一絲微弱的僥C幸。
我起了個大早,給我八歲的兒子孫亮,換上了他最喜歡的新衣服。
然后,我帶著他,和村里其他興高采烈的孩子們一起,在村口那棵大槐樹下,等校車。
嶄新的黃色校車,在一片歡呼聲中,準時地停在了村口。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像一群快樂的小麻雀,排著整齊的隊伍,準備上車。
校車的司機,是村長王大柱的一個遠房親戚,一個我向來都不喜歡的,二十多歲的,總是斜著眼睛看人,滿臉都寫著“不好惹”的年輕人。
他從車上跳下來,手里拿著一份打印出來的名單,像個欽差大臣一樣,開始一個一個地,高聲地核對著名字。
當輪到我那個滿臉都寫著期待和興奮的兒子孫亮的時候。
那個年輕人,故意抬起眼皮,輕蔑地瞥了我們父子倆一眼。
然后,用一種非常不耐煩的,甚至帶著一絲明顯侮辱性的語氣,大聲說:
“下一個,王小虎!孫亮的名字沒在名單上,上不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那個興奮又安靜的清晨,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八歲的兒子,孫亮,那張原本充滿了陽光和期待的小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里,立刻就噙滿了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轉。
我感覺我的臉,在一瞬間,像被一盆滾燙的開水從頭澆下,燒得火辣辣的,無地自容。
我強壓著心頭那即將要爆發的,滔天的怒火。
我走上前,從口袋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包好煙,抽出一根,陪著笑臉,遞了過去。
“師傅,您辛苦。是不是…是不是搞錯了?”
“我們家亮亮的名字,早就報上去了啊,村長親自登記的。”
“麻煩您再仔仔細細地看看,是不是不小心給漏掉了?”
那個年輕人,連看都懶得再看那份名單一眼。
他一把推開我遞過去的煙,非常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聽不懂人話嗎?”
“這名單是鎮上教育辦直接定下來的,一個蘿卜一個坑!有本事,你去找鎮里去!”
“別在這兒耽誤大家上車的時間!后面的孩子還等著上學呢!”
說完,他就像驅趕一只討厭的蒼蠅一樣,粗暴地,把我們父子倆,從排隊的隊伍里,推到了一邊。
孫亮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當著全村所有孩子的面,在他所有的小伙伴面前,嚎啕大哭起來。
我站在那里,在村民們那些或同情,或憐憫,或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的,復雜的目光中。
感覺自己像一個被當眾扒光了衣服,任人圍觀的小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羞辱和憤怒。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們村那個一手遮天的“土皇帝”,村長王大柱,在背后搞的鬼。
02
這件事的根源,要追溯到幾年前的那次,我們臥牛村的村長換屆選舉。
當時,在任多年的老村長因為身體原因,主動退了下來。
王大柱,作為村里唯一的,也是最有勢力的候選人,幾乎所有人都懾于他的權勢,不情不愿地,把票投給了他。
只有我,我這個在村里人眼中,不識時務的“犟驢”,那個死腦筋的傻子。
在選舉結束后,公布唱票結果的時候,我當著所有村民和鄉里派來的監督員的面,站了起來。
我實名地,質疑他,在擔任村會計的那幾年里。
村里那筆由上面撥款,用來修繕村里那條唯一出山公路的專項資金,其中有好幾萬的賬目,對不上。
我要求他,向全村人,清清楚楚地公布那筆款項的,每一筆花銷的詳細明細。
那件事,讓他當著鄉里領導的面,下不來臺,顏面盡失。
雖然,因為他背后的關系,那件事最終還是被強行壓了下去,不了了之。
但從那天起,他王大柱就徹底地把我當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些年,他明里暗里,給我家使了無數的絆子,穿了無數的小鞋。
前年,村里評選低保戶,我們家明明是全村最困難的幾戶之一,卻連個候選資格都沒有。
去年,鎮里給村里統一發放改良的農用物資和種子,他總是最后一個才通知我。
等我急急忙忙地趕到村委會的時候,那些好東西,早就被和他關系好的人,領得一干二凈了。
甚至連我家的那塊位置最好的自留地,都被他以“響應國家號召,統一規劃村容村貌”為名,強行劃走,給了他自己的小舅子蓋了新房。
而這一次,他更是把這卑劣的,公報私仇的手段,用到了我那只有八歲的,無辜的兒子身上。
我帶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的兒子,回到了家。
妻子看到我們父子倆這個狼狽的樣子,再看看窗外那輛已經遠去的,黃色的校車。
她立刻就明白了發生了什么。
她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兒子緊緊地抱在懷里,她的眼圈,也一下子就紅了。
當天下午,我就揣著一包我平時都舍不得抽的好煙,去了村長王大柱家那棟全村最氣派的兩層小洋樓。
我不是想跟他吵架,我不是想跟他理論。
我知道,跟這種人,是永遠也講不通道理的。
我只是想,作為一個父親,為了我的兒子,去低一次頭,求一次情。
我低聲下氣地,把那包煙,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想跟他,求個情,讓他高抬貴手,放我兒子一馬。
可他,連正眼都沒有看我一下。
他只是舒舒服服地,靠在他那張據說價值不菲的太師椅上,悠閑地,喝著他那頂級的龍井茶。
用一種官腔十足的,陰陽怪氣的,充滿了嘲諷的語氣對我說:
“海濤啊,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知道,這個校車的名單,是鎮上教育辦公室直接定下來的。”
“座位就那么多,一個蘿卜一個坑,我這個小小的村長,也說不上話啊。”
“再說了,誰讓你家亮亮,學習不好呢?要是他回回都能考個全班第一,鎮里還能不讓他坐?”
他的話,每一句,都虛偽到了極點。
也惡毒到了極點,像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子,一下一下地,來回地,割著我那顆正在滴血的心。
我忍著那幾乎要噴涌而出的怒火,又去給鎮上的教育辦,打了一整天的電話。
電話打了無數次,終于有一個人肯接了。
接電話的人,態度倒是很客氣,但說的話,卻和王大柱如出一轍,充滿了官僚的腔調。
他們只是讓我留下聯系方式,說會“高度重視”這個問題,并且會派人下來“調查情況”。
然后,就讓我回去等消息。
再然后,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的下文,石沉大海。
我知道,這條路,也被王大柱那個在鄉里當領導的親戚,給徹底地堵死了。
妻子看著愁眉不展的我,勸我說,要不算了,干脆去給王大柱送點實在的禮,說幾句好話,服個軟。
她說:“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你跟他硬扛,最后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還是咱們的兒子啊。”
我沉默了,我坐在院子里,抽了一整夜的煙。
我心里那個坎,那個關于對錯和尊嚴的坎,無論如何也過不去。
我沒錯,我只是說了實話,我憑什么要向他這種卑鄙的小人低頭?
就因為他手里有那么一點點可憐的權力,就可以這么無法無天,這么顛倒黑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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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可那天晚上,我那一直都很乖巧,很懂事的兒子孫亮。
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沖我發了火。
他把他那嶄新的書包,狠狠地摔在了冰冷的地上。
他哭著,對我,對他這個沒用的父親,大聲地喊道:
“爸!我不想去上學了!我再也不想去上學了!”
我蹲下身,抱著他,問他為什么,在學校里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他說,學校里所有的同學,現在都在嘲笑他。
他們說他是“全村唯一一個坐不上新校車的人”,說他家太窮了,連坐車的幾十塊錢都交不起。
他們給他起了一個非常難聽的外號,叫“孫瘸子”。
因為我每天只能用那輛破舊的,時不時就會掉鏈子的二八大杠自行車,載著他去上學。
那十幾公里的,崎嶇不平的山路,我們每天都要騎一個多小時。
風里來,雨里去,每次到了學校,我們父子倆的身上,都像是從泥水里剛剛撈出來一樣,狼狽不堪。
兒子的眼淚,和他那雙充滿了委屈、羞辱和倔強的,通紅的眼睛。
像一根燒紅了的,帶著倒刺的鐵釬。
狠狠地,徹底地刺痛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心。
那一刻,我所有的猶豫,所有的退讓,所有的瞻前顧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看著兒子那張哭花了的,滿是淚痕的小臉。
我在心里,暗暗地,發了一個我這輩子最重,也最堅定的誓。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有合眼。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做出了一個讓我的妻子,甚至讓全村所有的人,都震驚不已的決定。
他王大柱不是有權嗎?他不是不讓我兒子坐那輛破校車嗎?
好!
那我就自己買一輛車!
我天天自己開車,接送我兒子上學!
我的這個決定,在我的妻子看來,是徹底的,不可理喻的瘋狂。
她哭著對我說:“孫海濤!你瘋了嗎?我們家哪有錢買車!”
這個決定,意味著,我們要拿出家里所有的,辛辛苦苦,一分一毫攢下來的,本是準備給兒子將來上大學用的全部積蓄。
甚至,還遠遠不夠。
我還必須去信用社,背上好幾萬的,利息不低的貸款。
可我看著因為激動而渾身顫抖的妻子,又看了看旁邊那間屋子里,還在睡夢中,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兒子。
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容置喙的,堅定的語氣,對她說: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經決定了。”
“錢沒了,我們可以再掙。大不了,我再去外面工地上,賣幾年力氣。”
“可我兒子的尊嚴,要是現在就沒了,那就一輩子,都再也找不回來了。”
一個星期后,我從縣城的二手車交易市場。
開回了一輛銀白色的,車況還算不錯的,半舊的五菱面包車。
這輛車不貴,只花了我四萬多塊錢。
但它,也徹底地,花光了我家里所有的積蓄,并且讓我背上了沉重的債務。
可當我把這輛車,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一樣,開回村里。
當我看到我的兒子孫亮,眼睛里,那重新燃起的,無比明亮的光芒時。
我覺得,這一切的付出,都值了。
從此以后,每天的清晨和傍晚,在我們臥牛村那條唯一通往鎮上的,坑坑洼洼的公路上。
就會出現一道奇怪的,又帶著那么一絲悲壯的,獨特的風景線。
那輛嶄新的,總是坐得滿滿當當的,充滿了孩子們打鬧和歡聲笑語的,黃色的,威風凜凜的大鼻子校車。
總會和一輛只有一個孤零零的乘客的,破舊的銀白色面包車,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下,沉默地,擦肩而過。
這輛小小的,不起眼的面包車,成了我,孫海濤,與我們村的“土皇帝”王大柱之間,一場無聲的,也是倔強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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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我是在公然地,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挑戰他作為村長的,至高無上的,不容侵犯的權威。
他沒少在背地里,在村里那個聚集了所有長舌婦的小賣部。
或者在那些總是圍著他轉的,酒桌上的馬屁精面前,說我的風涼話。
“你們看看那個孫海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打腫了臉充胖子。”
“就為了跟他老子我賭一口氣,把家底都掏空了,還背了一屁股的債。我看他那輛破車,能開到什么時候!”
04
那個開校車的,他的遠房親戚,也經常會在村口那段最窄的路上。
故意地,別我的車,或者在我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用一種極其刺耳的方式,長長地,挑釁地按著喇叭。
對于這一切的挑釁和風言風語,我從不理會,也從不反擊。
我只是默默地,準時地,開著我那輛雖然破舊但卻很干凈的車。
接送著我那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至高無上的乘客——我的兒子,孫亮。
漸漸地,孫亮的臉上,又重新有了那種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燦爛笑容。
雖然他的這輛“專屬座駕”里,只有一個孤零零的乘客,顯得有些冷清。
但這輛只為他一個人服務的,獨一無二的面包車。
讓他在那些曾經肆無忌憚地嘲笑過他的同學面前,重新地,驕傲地,抬起了頭。
他甚至會有些驕傲地,對他的同桌說:“我才不稀罕坐那輛破校車呢,我爸爸每天都開專車接送我,比你們所有人都舒服多了。”
而村里,也開始有一些,同樣曾經因為各種原因,受到過村長王大柱排擠和打壓的村民。
或者是一些家離村口比較遠,每天也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坐上校車的村民。
開始在私下里,偷偷地,找到我。
他們有的提著一籃子剛從地里摘下來的,還帶著露珠的新鮮蔬菜。
有的拎著幾只自己家養的,咯咯叫的老母雞,想讓我“順路”,捎帶一下他們的孩子。
并且,他們都表示,愿意每個月,多多少少地,付給我一些油錢。
但對于所有這些充滿了善意的請求,我都一一地,堅定地拒絕了。
我對他們說:“不好意思啊,嫂子,三大爺。我買這車,不是為了掙錢的。”
“它現在,只為我兒子一個人開。”
我知道,我的這個決定,可能會得罪一些本可以成為我“盟友”的鄰居。
但我心里那口氣,那股被無端欺壓和集體孤立后所產生的,巨大的怨氣。
讓我無法做到那么大度,那么“以德報怨”。
憑什么,你們當初在我兒子被當眾羞辱,在我們家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替我們說一句公道話。
現在,卻又想來心安理得地,占我這份用血汗錢和一身債務換來的便宜?
時間就這么一天天地,在校車和面包車的交錯行駛中,平靜地過去。
秋去冬來。
一場我們這里幾十年都未曾遇到過的,巨大的特大暴雪,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就降臨了。
整個世界,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片蒼茫的,望不到盡頭的白色。
通往鎮上的那條唯一的,本就崎嶇的山路,被厚厚的大雪徹底封死。
有些地勢低洼的路段,積雪甚至有半米多深,連人都很難通過。
第二天一早,村里那只已經很久沒響過的大喇叭,又刺耳地響了起來。
里面傳來了村長王大柱那充滿了官腔的聲音。
他鄭重地,向全村的村民,通知了一件事。
接到鎮里校車公司的緊急通知,因為天氣情況極其惡劣,道路已經完全中斷,并且出現了嚴重的結冰現象。
為了所有孩子的絕對安全起見,校車,從即日起,全面停運。
至于具體的復課時間,要等道路搶通之后,再另行通知。
這個消息,讓所有家里有即將要參加期末考試的孩子的家長,都犯了愁。
這要是停課一個星期,對孩子們的成績,肯定會有巨大的,不可挽回的影響。
所有人都以為,我,孫海濤,在這樣惡劣的,連專業校車都望而卻步的天氣面前,也一定會選擇放棄。
畢竟,我那輛破舊的,只有兩個輪子驅動的二手面包車,又能怎么樣呢。
沒想到,那天早上,天還沒亮,村里那些早起掃雪的人,就看到了讓他們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一幕。
我,孫海濤,正拿著一把沉重的大鐵鍬和一把竹掃帚。
一個人,在刺骨的,如同刀子般凌厲的寒風中。
默默地,一鏟一鏟地,清理著我那輛幾乎快要被大雪完全掩埋的,銀白色面包車周圍,那厚厚的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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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又從屋里,拿出兩條我早就準備好的,又粗又重的防滑鐵鏈。
在冰天雪地里,我趴在地上,凍得滿手通紅,吃力地,一圈一圈地,把它們緊緊地綁在了我那兩個驅動輪上。
我決定,就算路被大雪封死了,我也要自己,用我手里的這把鐵鍬,開出一條路來。
我必須要把我的兒子,準時地,安全地,送到學校去。
不能耽誤了他期末前的最后沖刺,更不能耽誤了他那重要的,可能會影響他一生的期末考試。
我發動了那輛半舊的面包車,發動機在嚴寒中,發出了一陣如同老牛般痛苦的嘶吼。
但最終,它還是頑強地,成功地運轉了起來。
我在那片白茫茫的,幾乎看不清道路的雪地里,艱難地,緩緩地起步。
05
我的這個在所有人看來,都如同瘋子一般,充滿了偏執的舉動。
立刻就引來了村里所有人的圍觀。
那些早起的,無所事事的村民們,都披著厚厚的,笨重的棉襖。
站在各自家的門口,或者路邊,對著我那輛像個甲殼蟲一樣,在雪地里緩慢移動的車,指指點點。
村長王大柱,也披著一件看起來就很氣派的,嶄新的軍大衣。
他的手里,還端著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巨大的搪瓷缸子。
他站在他家那棟全村最氣派的,兩層小洋樓的門口,抱著手臂,臉上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看好戲的冷笑。
他對著身邊那幾個總是像蒼蠅一樣,圍著他轉的馬屁精,吐了口唾沫,大聲地,毫不避諱地說:
“哼,真是不自量力!我看他孫海濤今天能開出這個村口不!”
通往鎮上的那條山路,比我想象中,還要難走一百倍,一千倍。
有好幾處背陰的路段,都因為積雪太厚,車輪陷在里面,瘋狂地打滑,根本無法通行。
我就熄了火,跳下車,拿出放在車后座上的那把,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工兵鏟。
迎著那刺骨的,能把人骨頭都吹透的寒風。
一鏟一鏟地,用力地,把那些堅硬的積雪,往前挖,往前推。
我硬是靠著我一個人,一身的力氣。
在那片白茫茫的,看不到一絲希望的雪地里。
為我的車,為我那坐在車里,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和敬佩的兒子。
硬生生地,開出了一條可以勉強通行的,只屬于我們父子倆的道路。
就在我累得滿頭大汗,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徹底浸透。
終于,快要開到村口那段最陡峭的,也是最危險的,被稱為“鬼見愁”的坡路時。
我看到,在那個陡坡的下面,黑壓壓地,站著一群人。
是我那些“親愛”的鄉親們。
是村里那些同樣因為孩子上學問題,而焦急萬分的家長,和他們那些穿著厚厚的棉衣,凍得瑟瑟發抖的孩子。
他們看到我的那輛銀白色的面包車,像是在無邊的黑暗和絕望中,看到了唯一的,可以拯救他們的救星一樣。
他們揮著手,不顧腳下那深及膝蓋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我的車,瘋狂地跑了過來。
“海濤!海濤!好兄弟!行行好!看在咱們一個村的份上,把我們家孩子也捎上吧!”
一個平日里和我關系還算不錯的,本家的一個堂哥,跑在最前面。
他扒著我那冰冷的車窗,氣喘吁吁地,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
“這該死的大雪,還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可千萬不能耽誤了娃的期末考試啊!”
“是啊海濤!我們給你油錢!雙倍!不,三倍的油錢都行!”其他的家長也紛紛附和。
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平日里我從未在他們臉上見過的,真誠的,甚至是卑微的懇求。
就在這時,村長王大柱,也聞訊趕了過來。
他撥開那擁擠的人群,走到我的車前。
他沉著臉,用一種他慣用的,高高在上的,命令式的語氣,對我頤指氣使地說:
“孫海濤,既然你非要逞這個能,那你就做件好事,做件積德的事!”
“把村里所有的孩子,都帶上!這是你作為我們紅旗村的村民,應盡的,也是必須履行的義務!”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
我停下車,熄了火,然后,緩緩地,搖下了滿是霧氣的車窗。
凜冽的,如同刀子般的寒風,瞬間就灌了進來,刮得我的臉生疼。
我看著眼前這些,曾經在我最需要幫助,在我兒子被當眾羞辱的時候,對我冷眼旁觀,甚至落井下石的“鄉親們”。
我又看了看那個,直到現在,還在用那可笑的“義務”這兩個字,來對我進行道德綁架和權力壓迫的村長。
我那張被刺骨的寒風,吹得通紅皸裂的,布滿了風霜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平靜得像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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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們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會像以前無數次一樣,選擇默默地,屈辱地妥協。
然后,我緩緩地,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被壓得有些變形的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朝著窗外,吐出了一個白色的,很快就消散在了冰冷空氣里的煙圈。
我伸出了一根因為寒冷而有些僵硬的,食指,對著車外所有的人。
用一種不大,但卻無比清晰的,像一塊冰冷的石頭一樣,能重重地砸在每個人心上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讓他們所有人都當場愣住的話:
“坐我的車,可以。”
我頓了頓,看著他們臉上那瞬間燃起的,如同看到了救世主般的,希望的火光。
我又接著,用一種更冰冷,更不容商量,也更具侮辱性的語氣,補充道:
“一個人,一百塊。”
06
“孫海濤!你瘋了!你怎么不去搶!你這是趁火打劫!”
我的話音剛落,人群中,立刻就有一個家長當場就炸了,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說我沒人性,說我發國難財,說我掉進了錢眼里。
王大柱更是氣得臉色鐵青,他上前一步,用他那粗壯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跳著腳地吼道:
“孫海濤!我以村委會主任的名義,現在命令你!馬上把所有的孩子們,都拉上車!”
“不然我…我就讓你在咱們村,徹底地,永遠地待不下去!”
還沒等他說完,我卻突然就笑了。
那笑容里,充滿了壓抑了多年的,無盡的嘲諷,和一種徹骨的,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寒意。
我沒有再跟他多廢一句話。
我只是直接彎下腰,從副駕駛座的下面,那個我早就準備好的,有些破舊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我隔著還沒有搖上去的車窗,狠狠地,把它摔在了王大柱的腳下。
那是一本顏色暗紅的,因為年代久遠,邊緣已經嚴重卷曲破損的,陳舊的榮譽證書。
王大柱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當他看清楚那本證書的封面上,那幾個用燙金的,正楷字體印著的大字時。
他那張總是寫滿了囂張和跋扈的臉,瞬間就變得慘白,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
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看不見的,來自地獄的閃電,狠狠地擊中了一樣。
他踉蹌著,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兩步,嘴唇哆嗦著,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巨大的驚恐。
他喃喃自語:“不…不可能…這…這東西,怎么會…怎么會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