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張夢琪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出的轉賬提醒，指尖在確認收款按鈕上停頓了三秒。
這筆三百六十二塊五毛的轉賬，是丈夫曹光啟剛剛發來的本月水電費分攤款。
她想起昨晚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曹光啟拿著計算器認真核算的模樣。
“這個月你媽來住了四天，多用了不少水電，這部分應該扣除。”
當時張夢琪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目光沒有從電視屏幕上移開。
結婚剛滿一年，這種精確到毛的AA制生活已經成為常態。
婚前曹光啟提出這個想法時，說是為了“保持經濟獨立，避免不必要的矛盾”。
張夢琪當時覺得這想法挺新潮，甚至帶著幾分現代婚姻的理性美。
現在她才明白，所謂AA制，不過是把婚姻變成了一場永不結束的算計。
昨天回娘家吃飯，母親又提起了弟弟程磊的婚事。
“欣妍是個好姑娘，不嫌咱們家條件一般，可結婚總得有個窩啊。”
母親說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張夢琪，她知道母親在想什么。
那套位于城東的小兩居，是父母給她的陪嫁房，現在正空置著。
張夢琪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沒有接話。
晚飯后，曹光啟打來電話，語氣輕松地問她什么時候回家。
“媽留我多坐會兒，你先睡吧。”
掛掉電話，張夢琪走到陽臺，看著遠處樓宇間零星亮著的燈光。
她想起曹光啟上個月悄悄跟他弟弟通電話的內容。
“哥，李梅家說了，沒房子不考慮婚事，你可得幫我想想辦法。”
曹光啟壓低聲音回答：“放心，哥有數，正在攢錢呢。”
張夢琪當時正從廚房出來，聽到這話，腳步停在走廊陰影里。
她沒有戳破，只是心里某個地方，慢慢結了一層薄冰。
今晚的風有點涼，張夢琪裹緊了外套，目光落在小區里一對牽手散步的老夫妻身上。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對老夫妻是否也曾經歷過這樣的算計與權衡。
而更讓她心悸的是，她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個抉擇的十字路口。
向左走，是繼續這場冰冷的AA制婚姻；向右轉，或許會掀起無法預料的風暴。
但無論如何，她已經感覺到，那層薄冰正在出現裂痕。
01
周六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在餐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張夢琪將煎好的雞蛋和培根擺盤，順手熱了兩杯牛奶。
曹光啟穿著睡衣從臥室走出，手里還拿著手機計算器界面。
“物業費賬單來了，這個季度是1247元，一人一半是623.5元。”
他坐下來，將手機推到張夢琪面前，屏幕上數字清晰可見。
張夢琪輕輕“嗯”了一聲，把早餐推到他面前。
“先吃吧，涼了不好吃。”
曹光啟拿起筷子，卻又補充道：“上周你朋友來家里住的那晚，電費多了八塊左右。”
張夢琪切煎蛋的手頓了頓，蛋黃慢慢流出來，像她此刻的心情。
“我會轉給你的。”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凝滯，只有餐具碰撞的細微聲響。
曹光啟似乎察覺到什么，試圖緩和氣氛。
“周末有什么安排？聽說新開了家商場，要不要去看看？”
張夢琪抬頭看他，發現他眼神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她知道，曹光啟不是不愛她，只是他的愛被包裹在層層算計中。
“下午我得去我媽那一趟，程磊和欣妍要來吃飯。”
曹光啟點點頭，掏出手機查看日程。
“那我跟我媽吃晚飯，她昨天還說想我了。”
張夢琪想起婆婆唐秀芬那雙精明的眼睛，每次見面都要旁敲側擊打聽他們的經濟狀況。
“你媽身體還好嗎？”
“老樣子，就是操心光輝的婚事，說李梅家要求必須在市區買房。”
曹光啟說這話時，眉頭微皺，像是已經在心里盤算著什么。
張夢琪默默吃完早餐，起身收拾碗筷。
曹光啟突然拉住她的手，語氣溫和了些。
“晚上回來要不要帶點你愛吃的宵夜？小龍蝦怎么樣？”
這是他們之間少有的溫情時刻，張夢琪心頭一軟。
“好啊，記得要麻辣味的。”
曹光啟笑了，低頭在手機上設下提醒。
“別忘了轉賬，物業費最晚周一要交。”
張夢琪剛剛柔軟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她走進廚房，水流聲掩蓋了她輕輕的嘆息。
窗外，一對新婚鄰居正手牽手出門，女孩笑得眼睛彎彎。
張夢琪記得自己剛結婚時也那樣笑過，是什么時候開始不笑了呢？
曹光啟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我出門了，約了光輝看球賽。”
門“咔噠”一聲關上，房子里突然安靜得讓人心慌。
張夢琪擦干手，走到客廳的結婚照前。
照片上的兩個人笑得那么幸福，仿佛全世界都在手中。
可現在，她連水電費都要和人平分。
手機震動，是母親發來的消息。
“夢琪，晚上早點來，媽有事和你商量。”
張夢琪盯著屏幕，心里隱約明白母親要說什么。
那套陪嫁房，自從租客搬走后已經空置半年了。
她不是沒想過租出去，但總有種莫名的預感，讓它一直空著。
現在想來，或許潛意識里，她早就預料到弟弟會需要它。
張夢琪走進臥室，從抽屜深處找出那套房子的鑰匙。
鑰匙冰涼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她輕輕握緊了它。
02
張夢琪推開娘家門的瞬間，飯菜香氣撲面而來。
母親劉玉霞正在廚房忙碌，鍋鏟碰撞聲伴隨著哼唱的小調。
“姐，你來啦！”
張程磊從客廳沙發起身，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悅。
他身旁的宋欣妍也站起來，靦腆地笑了笑。
“夢琪姐。”
張夢琪打量著一對面容般配的年輕人，心里泛起暖意。
程磊接過她手中的水果，低聲說：“媽今天特別高興，欣妍爸媽同意婚事啦。”
廚房里的劉玉霞探出頭，眼角的魚尾紋都帶著笑意。
“夢琪快來幫忙端菜，就等你開飯了。”
餐桌上擺滿了張夢琪愛吃的菜，糖醋排骨、油燜大蝦、清蒸鱸魚。
宋欣妍細心地將魚刺挑出來，把魚肉夾到程磊碗里。
這個小動作被張夢琪看在眼里，她想起曹光啟從不吃魚，嫌挑刺麻煩。
“阿姨手藝真好，比我媽強多了。”
宋欣妍笑著夸贊，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劉玉霞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給未來兒媳夾菜。
“喜歡就常來，把這當自己家。”
程磊和欣妍相視一笑，默契地在桌下握了握手。
張夢琪突然有些恍惚，曾幾何時，她和曹光啟也有過這樣的時刻。
“姐，你嘗嘗這個排骨，媽特意照你的口味做的。”
程磊的話把她拉回現實，碗里已經堆滿了家人夾的菜。
飯后，劉玉霞拉著張夢琪到陽臺說話，留下程磊和欣妍在客廳收拾。
晚風吹拂，帶來樓下桂花樹的香氣。
“夢琪，你也看到了，欣妍是個好姑娘。”
母親欲言又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欄桿。
張夢琪靜靜等待下文，她知道母親真正想說的話。
“程磊工作才穩定，買房的首付還差一大截。”
劉玉霞嘆了口氣，目光投向遠處的高樓。
“欣妍爸媽已經很好說話了，只要有個小房子就成。”
張夢琪沒有說話，她看到母親眼角新添的皺紋。
“媽知道你為難，那房子是你的陪嫁...”
“我會考慮的。”
張夢琪輕聲打斷母親，她看到母親眼中瞬間亮起的光。
這時客廳傳來程磊和欣妍的對話聲。
“真的不用買鉆戒，簡單的對戒就好。”
“那怎么行，一輩子就結一次婚。”
“有你在我身邊就夠了，其他都不重要。”
張夢琪轉身，透過玻璃門看到弟弟正溫柔地撫摸欣妍的頭發。
那種純粹的愛意，讓她眼眶微微發熱。
曾幾何時，她也相信愛情可以戰勝一切。
現在卻連一頓飯錢都要和丈夫平分。
劉玉霞握住女兒的手，掌心粗糙而溫暖。
“媽不是逼你，只是...你弟他真的很努力了。”
張夢琪點頭，她當然知道。
程磊為了多賺點加班費，經常工作到深夜。
而曹光啟的弟弟曹光輝，至今還在靠父母和哥哥接濟。
想到這里，張夢琪心里某個決定漸漸清晰。
03
周日下午，張夢琪獨自來到那套陪嫁房所在的小區。
房子在三樓，朝南的兩居室，采光很好。
空置半年的房間積了薄薄一層灰，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畫出條紋。
張夢琪推開窗戶，新鮮空氣涌進來，帶著初夏的味道。
這房子是父母用畢生積蓄買的，說是給她的底氣。
結婚前，曹光啟曾半開玩笑地說這房子可以作為投資出租。
當時她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再說吧”。
現在想來，或許潛意識里，她一直為弟弟留著這條后路。
手機震動，是曹光啟發來的消息。
“晚上我媽叫吃飯，早點回來換衣服。”
張夢琪沒有回復，她走到陽臺，俯瞰小區花園。
幾個孩子在草坪上追逐玩耍，他們的笑聲飄上來。
她想象著弟弟和欣妍住進來的樣子，陽臺上會晾著他們的衣服。
廚房里飄著飯菜香，沙發上散落著靠墊和書。
那才是家的樣子，而不是她和曹光啟那個精打細算的合租屋。
電話鈴聲打斷她的思緒，是母親打來的。
“夢琪，你在哪呢？程磊他們剛走。”
“我在東城這邊，看看房子。”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劉玉霞的聲音有些哽咽。
“媽知道這要求過分了，你要是不愿意...”
“我愿意。”
張夢琪輕聲說，這三個字出口的瞬間，心里突然輕松了。
劉玉霞在電話那頭抽泣起來，連聲道謝。
掛掉電話，張夢琪在空蕩的房間里踱步。
主臥朝南，適合做婚房；次臥可以改成書房；廚房雖然不大，但足夠用了。
她想起曹光啟上個月提起，想把他弟弟安排來住幾天。
“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光輝最近和爸媽鬧別扭。”
當時她以“不想讓人打擾”為由拒絕了。
現在想來，那可能是曹光啟試探的第一步。
張夢琪走到浴室，鏡子里的人影有些模糊。
她伸手擦去鏡面上的灰塵，看到自己堅定的眼神。
這個決定可能會引發一場風暴，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離開前，她仔細檢查了水電煤氣，記下需要維修的地方。
下樓時遇到鄰居大媽，熱情地打招呼。
“張小姐好久不見，房子要租出去嗎？”
“給我弟弟做婚房。”
大媽連連道喜，說這小區最適合年輕夫妻。
走出小區，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張夢琪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道去了小時候常去的公園。
長椅上，一對老夫妻并肩坐著分享一個冰淇淋。
老爺爺小心地喂老奶奶一口，自己再吃一口。
那種自然而然的親密，讓她眼眶發熱。
她和曹光啟之間，不知從何時起，連分享一個冰淇淋都要計較誰吃得多。
這種生活，真的還能繼續下去嗎？
04
婆婆家永遠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唐秀芬坐在主位，目光在兒子和兒媳之間來回掃視。
“光啟說你最近常回娘家？”
張夢琪低頭夾菜，輕輕“嗯”了一聲。
“程磊要結婚了吧？聽說女方家要求挺高。”
曹光啟接過話頭：“現在結婚都這樣，沒房不行。”
唐秀芬挑眉，意有所指地說：“那倒是，不像我們家光輝，談的那個李梅多懂事。”
張夢琪想起曹光輝那個女朋友，上次見面時背的包抵她三個月工資。
“媽，光輝最近工作怎么樣？”
她故意轉移話題，不想在飯桌上討論這些。
唐秀芬立刻愁容滿面：“別提了，又換工作了，說老板對他不好。”
曹光啟插話：“我正托人給他找新工作，放心吧媽。”
晚飯后，曹光啟被父親叫去下棋。
唐秀芬拉著張夢琪到陽臺，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夢琪啊，媽知道這話不該說，但...”
晚風吹動窗簾，帶來一絲涼意。
“光輝年紀不小了，好不容易有個穩定對象。”
張夢琪靜靜聽著，心里已經猜到七八分。
“你們那套閑置的房子，能不能先借給光輝用用？”
果然。張夢琪握緊欄桿，指節微微發白。
“媽，那房子我打算給程磊做婚房。”
唐秀芬臉色瞬間沉下來，聲音也冷了幾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怎么還想著娘家？”
張夢琪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平靜。
“那是我婚前財產，我有權決定怎么處理。”
婆媳間的氣氛陡然緊張，直到曹光啟推門出來。
“聊什么呢？爸讓你去切水果。”
回家的路上，曹光啟反常地沉默。
等紅燈時，他突然開口：“媽剛才跟你說什么了？”
張夢琪看著窗外流動的車燈，淡淡回答：“說光輝需要房子。”
曹光啟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你怎么說？”
“我說那房子要給程磊。”
車內陷入死寂，只有引擎輕微的轟鳴聲。
快到家時，曹光啟終于忍不住。
“夢琪，我們才是一家人。”
張夢琪轉頭看他，路燈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所以呢？”
“所以你應該先考慮光輝的需求，他是我弟弟。”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張夢琪最后的猶豫。
她想起結婚那天，曹光啟在親友面前承諾會愛她一生一世。
現在卻要求她把娘家給的陪嫁房讓給他游手好閑的弟弟。
多么諷刺。
05
接下來的日子，張夢琪開始悄悄辦理房產過戶手續。
她找了個借口請年假，每天奔波于房產局和律師事務所。
中介是個熱心的大姐，看出她的急切。
“張小姐放心，加急辦理一周就能搞定。”
張夢琪簽完最后一份文件，手心微微出汗。
這不是沖動，而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弟弟和欣妍值得一個溫暖的家，而不是像她一樣困在算計中。
手機響起，是曹光啟發來的聚餐照片。
他和同事們舉杯歡笑，配文是“慶祝項目成功”。
張夢琪這才想起，今天是他們結婚紀念日。
去年今日，曹光啟還特意訂了餐廳，送了她一條項鏈。
雖然項鏈的錢后來她轉了一半給他，說是“共同消費”。
現在連這個形式都省了。
張夢琪關掉手機，對中介微笑。
“麻煩您了，盡快辦好。”
走出房產局，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她決定去商場給弟弟新房選件禮物。
在家居區流連時，意外遇到挽手逛街的程磊和欣妍。
“姐！你怎么在這？”
程磊驚喜地揮手，欣妍害羞地想抽回手。
張夢琪笑著走過去：“來看看新婚禮物。”
欣妍連忙擺手：“夢琪姐不用破費，房子已經幫大忙了。”
三人坐在咖啡廳，程磊詳細說著婚禮計劃。
“簡單辦就好，省下的錢可以裝修房子。”
欣妍點頭附和：“我和程磊商量好了，一切從簡。”
張夢琪看著他們為未來精打細算的樣子，心里酸澀又欣慰。
這才是婚姻該有的樣子，共同規劃，相互體諒。
而不是她和曹光啟那樣，連瓶洗發水都要分你的我的。
分別時，程磊悄悄塞給她一個信封。
“姐，這是我和欣妍攢的首付，雖然不夠...”
張夢琪推回去，板起臉：“我是你姐。”
程磊眼眶發紅，用力抱了抱她。
這個擁抱讓她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
回家路上，張夢琪特意去蛋糕店買了小蛋糕。
畢竟今天是結婚紀念日，也許該給婚姻最后一次機會。
她用鑰匙開門時，聽到曹光啟在書房打電話。
“...放心吧，那房子肯定給你留著...”
張夢琪的手停在半空，蛋糕盒的絲帶勒進掌心。
06
曹光啟從書房出來時，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笑意。
看到餐桌上的蛋糕，他明顯愣了一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
張夢琪切蛋糕的手頓了頓，奶油沾在刀鋒上。
“結婚紀念日。”
曹光啟恍然大悟，尷尬地摸摸鼻子。
“最近太忙了，都給忘了。”
他坐下來，嘗了口蛋糕，試圖緩和氣氛。
“挺好吃的，多少錢？我轉你一半。”
張夢琪放下蛋糕刀，金屬撞擊瓷盤發出清脆聲響。
“不用了，我請你。”
曹光啟察覺到她情緒不對，放下叉子。
“生氣啦？明天補你禮物，想要什么？”
這種敷衍的態度，讓張夢琪最后一點期待也消散了。
她看著丈夫熟悉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
“剛才在和誰打電話？”
曹光啟眼神閃爍，低頭整理并不凌亂的衣領。
“光輝，他又換工作了，讓我幫忙看看。”
避重就輕的回答，坐實了張夢琪的猜測。
她不再追問，默默收拾餐具。
有些話，說破了就沒意思了。
晚上躺在床上，曹光啟罕見地主動親近。
他的手搭在張夢琪腰間，呼吸噴在她頸后。
“夢琪，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來了。張夢琪在黑暗中睜大眼睛。
“光輝和李梅可能要成了，但女方家要求全款買房。”
她的手悄悄握緊床單，等待下文。
“我算過了，我們的存款加上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我已經過戶給程磊了。”
張夢琪平靜地打斷他，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曹光啟猛地坐起身，打開床頭燈。
刺眼的燈光下，他的臉因震驚而扭曲。
“你說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