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中秋節那天下午,我提著一盒燕窩禮盒站在清河縣汽車站門口,手機里跳出來一條高鐵延誤的通知。
原本三小時的車程,硬是被拖成了五個小時。我在站臺上站得腿都麻了,手機也快沒電了,就想著趕緊回家充個電,吃口熱乎飯。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樓道里的聲控燈又壞了,我摸黑爬到三樓,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里面傳來我媽的笑聲,特別響亮那種。
“來來來,都坐,菜馬上就好!”
我推開門,客廳里坐了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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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坐在沙發最左邊,手里端著個茶杯,正往嘴里送。我弟沈宇軒坐在他旁邊,胳膊上挽著個姑娘,那姑娘我見過一次,叫方雨晴,是他在健康管理中心認識的客戶。
“姐!你可算回來了!”沈宇軒看到我,立馬站起來,笑得眼睛都彎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雨晴,我女朋友?!?/p>
方雨晴也站起來,沖我甜甜地叫了聲:“姐姐好。”
我點點頭,把禮盒放在茶幾上:“路上堵車,來晚了?!?/p>
我媽從廚房探出頭來,圍裙上沾著油漬:“云舒回來啦?快洗手,馬上開飯!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
我去衛生間洗手的時候,聽見客廳里我弟還在說話。
“爸,要不你也嘗嘗這道茶?這是雨晴她爸從南方帶回來的,鐵觀音,可香了。”
“哎呦,那我嘗嘗?!蔽野值穆曇袈犞Ω吲d。
洗手的時候,我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頭發有點亂,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口紅也掉了大半。我掏出包里的唇膏補了補,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出去。
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糖醋排骨,清蒸鱸魚,椒鹽大蝦,還有幾道素菜。我媽的圍裙還沒脫,就招呼著大家坐下。
“云舒,你坐這兒?!蔽覌屩钢沂诌叺奈恢?。
我坐下,剛拿起筷子,我弟就站起來了。
“爸媽,姐,還有雨晴。”他端起酒杯,臉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今天把大家叫在一起,是有個好消息要宣布?!?/p>
我抬起頭,看著他。
“我跟雨晴,準備結婚了。”
方雨晴低著頭,臉有點紅,但嘴角是往上翹的。
我媽立馬拍手:“哎呀,這是好事?。∥以缇团沃兀 ?/p>
我爸也笑了,端起酒杯:“好好好,那得喝一杯!”
我握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沈宇軒今年才27歲,去年還跟我說他要先拼事業,不著急結婚。怎么突然就要結婚了?
“宇軒,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辦?”我問。
“明年春天吧?!彼粗接昵?,“現在就是先把房子訂下來。”
“房子?”
“對啊?!蔽覌尳舆^話頭,笑得眉眼都彎了,“你弟的婚房已經定了,翠湖苑三期,兩室一廳,88平,精裝修的。我跟你爸前天剛去看過,可好了,朝南的,采光特別棒?!?/p>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
“婚房...定了?”
“嗯吶!”我媽往我碗里夾了塊排骨,“給兒子買房是父母的責任嘛,我跟你爸商量了,這事得辦。你弟也不小了,雨晴家里的條件也不錯,咱不能讓人家姑娘跟著咱委屈?!?/p>
我爸在旁邊點頭:“對對對,東拼西湊的,總算把首付湊齊了?!?/p>
東拼西湊。
這四個字在我腦子里轉了好幾圈。
我爸退休工資一個月3000,我媽4000多一點。他們存款我是知道的,前幾年我爸住院動手術,家里的積蓄基本都花光了。
這首付,是從哪拼西湊來的?
“多少錢的首付?”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28萬?!蔽业苷f得特別輕松,“翠湖苑那邊的房子,總價92萬,首付三成?!?/p>
28萬。
我的手微微發抖,但還是穩住了,把那塊排骨送進嘴里。
糖醋的味道在舌尖散開,但我什么都嘗不出來。
“云舒啊,你也要努力了。”我媽又給我夾了筷子青菜,“你都32了,也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你看你弟,都要結婚了。”
“嗯。”我低著頭扒飯。
那頓飯,我吃得特別快。
其他人還在聊婚禮怎么辦,喜糖買什么牌子的,我已經吃完了。
“我有點累,先回房間了。”我站起來。
“哎,這孩子?!蔽覌屨f,“路上累了吧?早點休息?!?/p>
我點點頭,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的瞬間,我靠在門板上,閉上眼睛。
28萬。
他們哪來的28萬?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十分。
手機還剩15%的電,我插上充電器,打開通訊錄,找到華商銀行客戶經理的號碼。
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幾秒,最后還是沒撥出去。
現在是中秋節,人家也在過節,明天再說吧。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十年前,我剛工作那會兒,一個月工資才5000塊??鄣舴孔馑?,剩不了多少。但我還是每個月給家里轉2000。
后來慢慢升職,工資漲到8000,轉3000。
再后來做到主管,月薪過萬了,我就每個月轉5000。
去年升到經理,工資加獎金一個月能拿兩萬多,我就每個月轉10000。
十年,我給家里轉了多少錢?
我翻出手機里的記賬本,從頭開始算。
第一年,2000×12=24000。
第二年,2500×12=30000。
第三年,3000×12=36000。
算到最后,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50萬。
整整50萬。
我跟他們說得清清楚楚,這錢是給他們養老用的,讓他們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我記得特別清楚,三年前我媽住院的時候,我還專門回來一趟,拉著他們去銀行開了個專門的賬戶,把錢都轉進去,跟他們說:“這是養老錢,不到萬不得已別動?!?/p>
那會兒賬戶里有35萬。
這三年,我又陸陸續續轉了15萬進去。
50萬,應該還在賬戶里。
應該...
我突然坐起來,打開手機銀行APP。
那個賬戶是聯名的,我是主卡,我媽拿著副卡,我爸拿著存折。
登錄,輸入密碼。
頁面跳轉。
賬戶余額那一欄,顯示著一個數字。
43,000.00
我愣住了。
4萬3?
怎么可能?
我往下翻,點開交易記錄。
最上面一條:
8月15日,支出,280,000元,備注:轉賬。
再往上:
7月2日,支出,100,000元,備注:轉賬。
6月10日,支出,80,000元,備注:轉賬。
我的手開始發抖。
28萬,10萬,8萬。
加起來,46萬。
50萬,只剩下4萬3。
我盯著屏幕,大腦一片空白。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華商銀行”。
我接通。
“你好,請問是沈云舒女士嗎?”
“是我。”
“你好,我是華商銀行客戶經理小李。你的金融管家卡近期有多筆大額資金異動,為了保障你的資金安全,我們需要跟你核實一下?!?/p>
“什么異動?”
“8月15日,28萬元轉賬;7月2日,10萬元轉賬;6月10日,8萬元轉賬。這三筆交易都是你本人操作的嗎?”
“不是。”我的聲音很輕。
“那你知道是誰操作的嗎?”
“...我知道。”
“如果不是你本人操作,建議你盡快來銀行核實情況。”
“好,我知道了?!?/p>
我掛斷電話,手機差點從手里滑下去。
28萬,給沈宇軒買房的首付。
10萬,給他開什么健康管理工作室。
8萬,裝修婚房。
全是我的錢。
我一分一分攢下來的,準備給他們養老的錢。
就這么,被他們拿去給沈宇軒買房了。
我坐在床上,不知道坐了多久。
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應該是沈宇軒和方雨晴走了。
我媽在客廳收拾碗筷,我爸在看電視,電視里播著中秋晚會,歌聲傳進房間,特別喜慶。
我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睡不著。
翻來覆去,一直到凌晨兩點多,我還醒著。
突然,隔壁傳來說話聲。
是我爸媽的房間。
他們房間跟我這間只隔了一堵墻,隔音不太好,只要聲音稍微大點,我這邊就能聽見。
“...不該瞞著云舒?!边@是我爸的聲音。
“瞞什么瞞?那錢打到咱賬戶上,就是咱的錢?!蔽覌尩穆曇粲悬c大。
“那也是云舒的錢啊?!?/p>
“怎么就是她的錢了?她一個閨女,以后嫁人了,這錢還能帶走不成?現在給宇軒用了,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p>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沈建國,你當年下崗的時候,是誰一個人扛著這個家的?現在兒子要結婚,我做媽的幫一把怎么了?云舒那么能干,以后掙錢的機會多著呢?!?/p>
“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強詞奪理?行行行,我強詞奪理。反正錢已經用了,房子也買了,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我爸沒說話了。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了下來。
原來,他們根本沒把那50萬當成我的錢。
原來,在他們眼里,我賺的錢就該給弟弟用。
原來,這就是他們說的“東拼西湊”。
我翻身下床,走到門口,用力拉開門。
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陽臺外的路燈透進來一點微弱的光。
我走到父母房間門口,抬起手,敲了敲門。
里面瞬間安靜了。
“誰???”我媽的聲音傳出來。
“是我?!?/p>
沉默了幾秒,門開了。
我爸站在門口,穿著背心短褲,頭發有點亂。
“云舒?這么晚了,有事?”
“有事?!蔽铱粗拔蚁雴枂?,我那50萬,現在還剩多少?”
我爸的臉色變了。
“你...你怎么知道...”
“銀行給我打電話了?!?/p>
我媽從床上坐起來,披了件外套走過來。
“大半夜的,你發什么瘋?”
“我沒發瘋?!蔽铱粗?,“我就想知道,我給你們存的那50萬養老錢,你們為什么拿去給宇軒買房?”
“什么為什么?”我媽的聲音拔高了,“那錢在我們賬戶里,我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弟要結婚,做父母的幫一把,天經地義!”
“那是養老錢?!蔽乙蛔忠活D地說。
“我們還沒老到動不了!”我媽的臉漲紅了,“再說了,養兒防老,你弟以后有出息了,還能不管我們?”
“可那是我的錢?!?/p>
“你的錢?”我媽冷笑一聲,“你打到我們賬戶上,就是我們的錢。你現在跟我算這個?沈云舒,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們養你這么大,你就這么跟我們算賬?”
“我沒有不管你們。”我的聲音很輕,“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聲?”
“商量?”我媽的聲音越來越尖,“商量了你會同意嗎?你會說‘哎呀媽,拿去用吧,給弟弟買房重要’?你會嗎?”
我說不出話。
因為她說得對,如果他們跟我商量,我不會同意。
28萬,那是我工作三年的積蓄。
“你就是看不得你弟好!”我媽指著我,“你就是嫉妒他!”
“我沒有。”
“你有!你從小就這樣!你弟吃塊糖,你都要搶!”
“媽...”
“別叫我媽!”我媽的眼淚突然流下來,“我告訴你沈云舒,這錢我就是給你弟了!他是沈家的根,他結婚買房,天經地義!你一個閨女,以后是別人家的人,你憑什么跟我算這么清楚!”
我站在門口,看著她。
她的頭發有點亂,眼睛紅紅的,臉上全是淚。
我突然覺得很累,很累。
“我知道了?!蔽肄D身。
“你站?。 蔽覌屧诤竺婧?,“你把話說清楚!”
我沒回頭,走回自己房間,關上門。
靠著門板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
手機亮了,是條微信消息。
是我小姨楚淑芬發來的。
“云舒,在家嗎?明天有空嗎?小姨想請你吃飯?!?/p>
我盯著這條消息,突然想起來,上次回來的時候,小姨跟我說過,我媽最近逢人就夸,說兒子有出息,女兒能干,她現在是全縣最有福氣的媽。
我當時還笑著說:“小姨,你別聽我媽瞎說?!?/p>
現在想想,她那會兒的表情有點復雜。
我回了條消息:“好,明天中午?”
她秒回:“行,老地方見。”
我把手機扔在床上,閉上眼睛。
窗外傳來零星的鞭炮聲,有人家在提前慶祝中秋。
我想起小時候,每年中秋節,我媽都會做一大桌子菜,我和沈宇軒坐在小板凳上,等著吃月餅。
那會兒我們家還住在老房子里,房子很小,但很溫暖。
我媽會把月餅切成四塊,我一塊,沈宇軒一塊,她和我爸各一塊。
吃完月餅,我們會一起坐在陽臺上看月亮。
我媽會說:“云舒,你看,月亮多圓啊?!?/p>
我會說:“嗯,好圓?!?/p>
沈宇軒會說:“姐姐,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嗎?”
我會說:“有啊,還有玉兔呢。”
那時候的中秋節,是真的團圓。
現在呢?
我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的月亮。
還是那么圓,但好像沒那么亮了。
第二天中午,我跟小姨約在縣城的一家私房菜館。
這家店開在老街里,門面不大,但味道好,價格實惠,是小姨常來的地方。
我到的時候,小姨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點好了菜。
“云舒,這兒。”她沖我招手。
我走過去坐下。
“瘦了?!毙∫檀蛄恐遥笆遣皇枪ぷ魈哿??”
“還好?!?/p>
“騙人?!毙∫探o我倒了杯茶,“你這黑眼圈,一看就是沒睡好。”
我端起茶杯,沒說話。
“聽說你弟要結婚了?”小姨試探性地問。
“嗯?!?/p>
“房子也買了?”
“嗯?!?/p>
小姨沉默了幾秒,嘆了口氣:“云舒啊,小姨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p>
“你媽...這次做得確實不太對。”
我抬起頭看著她。
“那28萬首付,是從你賬戶里取的。”小姨直直地看著我,“我知道那錢是你給你爸媽存的養老錢。”
“你怎么知道?”
“你媽跟我炫耀過?!毙∫炭嘈?,“她說你孝順,每個月往家里打錢,十年存了50萬,說以后她和你爸養老不愁了?!?/p>
“可是現在...”
“現在她把那錢給你弟用了?!毙∫陶f完這句話,又嘆了口氣,“還有那10萬,是你弟開什么工作室用的。還有8萬,裝修婚房?!?/p>
我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
“我早就想提醒你,但一直找不到機會?!毙∫炭粗?,“云舒,你要有心理準備,這次的事,你媽不會覺得自己錯了?!?/p>
“為什么?”
“因為她從小就是這么長大的?!?/p>
小姨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
“你知道嗎?你媽小時候,也想讀書的。她當年考上了縣里最好的高中,成績年級前十?!?/p>
我愣住了。
“但是你姥姥不讓她讀。”小姨的聲音很輕,“說女孩子讀書沒用,家里沒那么多錢,要把錢留給你舅舅。你媽哭了一整夜,第二天還是把錄取通知書撕了?!?/p>
“后來呢?”
“后來她就跟你爸結婚了,生了你,又生了你弟?!毙∫炭粗巴猓八@輩子,都在證明一件事?!?/p>
“什么事?”
“兒子比女兒重要。”
菜上來了,小姨給我夾了塊魚。
“云舒,小姨不是幫你媽說話,也不是站在你這邊。小姨只是想告訴你,有些東西,是根深蒂固的。你媽她...她也是受害者?!?/p>
我低著頭吃飯,魚肉在嘴里嚼了很久,還是咽不下去。
“那我呢?”我抬起頭看著小姨,“我也要成為她那樣的人嗎?”
小姨愣了一下,然后搖搖頭。
“不,你不一樣。你受過教育,你有自己的工作,你可以選擇。”
“選擇什么?”
“選擇不重復她的路?!?/p>
吃完飯,小姨堅持要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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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她突然拉住我。
“云舒,如果真的撐不住了,就離開吧?!?/p>
“什么?”
“離開這個家?!毙∫炭粗遥凵窈苷J真,“你已經盡到女兒的責任了。你給了他們50萬,這輩子,夠了。”
我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別讓這個家拖垮你?!毙∫趟砷_手,“你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她轉身離開,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手機響了。
是我媽打來的。
我接通。
“云舒,回來吃飯嗎?我燉了你愛喝的排骨湯。”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不了,我跟朋友約好了?!?/p>
“哦...那你早點回來啊?!?/p>
“嗯。”
我掛斷電話,站在小區門口,看著樓上自己家的窗戶。
燈亮著,透過窗簾能看到人影在晃動。
那是我從小長大的家。
但現在,我突然覺得陌生。
我轉身,走向街道另一頭。
不想回去。
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走到天完全黑了,路燈都亮起來了,我才往回走。
回到家的時候,客廳里沒人。
我爸的房間門關著,電視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我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打開電腦。
有些事情,我需要查清楚。
我登錄那個聯名賬戶的網銀,把最近一年的所有交易記錄都導出來,打印成表格。
一條一條看。
8月15日,支出280,000,收款賬戶:清河縣農村商業銀行,戶名:沈宇軒。
那28萬,直接轉到了我弟的賬戶上。
7月2日,支出100,000,收款賬戶:錦川天成租賃有限公司。
這是什么公司?
我打開搜索引擎查了一下,是個寫字樓租賃公司。
所以這10萬,是租辦公室的錢?
6月10日,支出80,000,收款賬戶:清河縣宏達裝飾工程有限公司。
裝修公司。
所以這8萬,是裝修婚房的錢。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46萬,就這么沒了。
我打開記賬本,翻到最后一頁。
上面寫著我的計劃:
“2025年目標:存夠60萬,給爸媽再買一份商業保險?!?/p>
“2026年目標:存夠80萬,給自己買套小公寓?!?/p>
“2027年目標:存夠100萬,實現財務自由的第一步?!?/p>
我拿起筆,在“2025年目標”那一行上,狠狠地畫了一個叉。
然后,我打開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
“爸媽,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往家里打錢了。你們的退休金夠生活,我需要為自己存錢。”
手指在發送鍵上停留了很久。
最后,我還是按下去了。
短信發送成功。
手機立刻響了起來,是我媽打來的。
我沒接。
她連打了十幾個,我都沒接。
最后,她發了條語音過來。
“沈云舒!你什么意思?!你是要逼死我嗎?!”
我關掉手機,躺在床上。
窗外又傳來鞭炮聲,今天是中秋節的最后一天。
我閉上眼睛,但睡不著。
腦子里全是這幾天發生的事。
我媽說的那些話,一遍遍在耳邊回響。
“那錢在我們賬戶里,我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你就是看不得你弟好!”
“你一個閨女,以后是別人家的人?!?/p>
我突然坐起來,打開床頭柜的抽屜。
里面放著我從小到大的一些東西,獎狀,照片,日記本。
我翻到最下面,拿出一個舊鐵盒。
這是我10歲生日的時候,我媽送給我的。
她說:“這是媽媽的寶貝盒子,現在給你了,你要好好保管?!?/p>
我打開盒子,里面放著一本很舊的筆記本。
牛皮紙封面,邊角都磨破了。
我翻開第一頁。
“今天收到了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我終于考上了!媽說要給我買新書包,爸說要給我買新衣服。我太高興了!”
這是我媽的筆跡。
她年輕的時候,字寫得很漂亮。
我往下翻。
“爸說家里沒錢,讓我把名額讓給弟弟。我哭了一整夜。媽說女孩子讀書沒用,以后還要嫁人,錢要花在刀刃上。”
“我好想讀書?!?/p>
我的手在發抖。
繼續往下翻。
“今天把錄取通知書撕了??粗切┧槠?,我覺得自己的夢也碎了。”
"我以后要有女兒,一定要讓她讀書,讓她不像我一樣。"
我看到這一行字的時候,眼淚掉了下來。
再往后翻。
“云舒滿月了。她長得好可愛,眼睛特別大。我抱著她,對自己說,一定要給她最好的教育,讓她不走我的老路?!?/p>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最后一頁。
“云舒今天上小學了。她穿著新校服,背著新書包,高高興興地去了學校。我站在校門口看著她的背影,覺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了?!?/p>
“但是,宇軒也要開始上學前班了。家里的開銷越來越大。我跟建國說,要不我去找個兼職?他說不用,他會努力工作的?!?/p>
“可是我知道,這個家,需要兒子。女兒再好,也是別人家的。”
筆記本到這里就結束了。
我把它合上,放回鐵盒里。
然后我走到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32歲,單身,沒有房子,存款被清空。
我突然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媽,你說要給我最好的教育,讓我不走你的老路。
可是你現在做的,不就是在把我推向你的老路嗎?
你說女兒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可是你現在做的,不就是在否定這句話嗎?
我擦掉眼淚,打開衣柜,拿出行李箱。
開始收拾東西。
衣服,化妝品,電腦,充電器,證件。
所有重要的東西,全部裝進箱子里。
收拾到一半,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我媽站在門口,臉色鐵青。
“你干什么?”
“收拾東西?!蔽翌^也不抬,繼續疊衣服。
“你要去哪?”
“回錦川。”
“你瘋了?后天才上班!”
“我知道?!蔽野岩路胚M箱子,“但我現在就想走?!?/p>
“沈云舒!”我媽沖過來,一把按住箱子蓋,“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還在生氣?不就是那點錢嗎?你至于嗎?!”
我抬起頭,看著她。
“媽,我問你,你覺得我應該為這個家付出多少?”
“你...”
“我工作十年,給家里打了50萬?,F在你們拿去給宇軒買房、創業、裝修。我一句話都沒說?!?/p>
“現在我說不想再打錢了,你就覺得我不孝,你就覺得我要逼死你。”
“媽,我到底要付出到什么程度,你才滿意?”
我媽愣住了。
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但沒說出話。
“我不是不管你們?!蔽业穆曇艉茌p,“你們有退休金,夠生活。我以后如果你們生病了,我會出錢。但是,我不會再讓你們隨意支配我的錢?!?/p>
“你...”我媽的眼淚突然流下來,“你就是看不得你弟好...”
“媽,夠了?!蔽掖驍嗨斑@跟宇軒好不好沒關系。這是我的錢,我有權決定怎么花?!?/p>
“你有權?”我媽突然笑了,笑得特別凄涼,“沈云舒,我養你二十多年,你現在跟我說你有權?”
“對,我有權?!蔽铱粗蛔忠活D地說,“養育之恩,我感激。但是我也回報了。這十年,我給你們的,夠了?!?/p>
我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她看著我,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樣。
“你變了?!彼穆曇粼诎l抖,“你真的變了。大城市把你教壞了?!?/p>
“不是大城市教壞了我?!蔽依舷渥拥睦湥笆悄銈冏屛颐靼祝冶仨殲樽约憾??!?/p>
我拖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我媽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停下來,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我房間里,背對著我,肩膀在微微顫抖。
“媽,我知道你年輕的時候也很不容易?!蔽艺f,“但是,請不要把你的遺憾,強加在我身上?!?/p>
說完,我打開門,走了出去。
電梯里,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銀行發來的短信。
“尊敬的客戶,你尾號8888的賬戶已成功解除聯名,現在只有你一人可以操作?!?/p>
我看著這條短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電梯門開了,我拖著箱子走出去。
清河縣的夜晚很安靜,街道上已經沒什么人了。
我站在路邊,打開手機叫車軟件。
“你要去哪里?”司機接單后問。
我報了高鐵站的地址。
車子啟動,駛離了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區。
我靠在后座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手機又震動了。
是我爸發來的消息。
“云舒,你媽剛才哭了很久。她身體不好,你別跟她計較。爸求你了,這事就這么過去吧,一家人,沒什么過不去的。”
我看著這條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最后,我回了兩個字。
“對不起?!?/p>
然后我關掉手機,閉上眼睛。
高鐵站到了,我買了最早一班去錦川的票。
凌晨4點半的車,還有兩個小時。
我坐在候車廳里,周圍零零星星坐著幾個人,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玩手機。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公司郵箱。
有十幾封未讀郵件,都是工作相關的。
我一封一封回復,處理完已經五點了。
天快亮了。
候車廳的廣播響起:“D3152次列車開始檢票,請前往3號檢票口上車。”
我收起電腦,拖著箱子走向檢票口。
隊伍很短,很快就輪到我了。
刷票,進站,找到座位,把行李放好。
坐下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特別累。
列車啟動了,窗外的景色開始向后移動。
我看著窗外,清河縣的建筑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視線里。
手機又震動了。
這次是我弟發來的。
“姐,你真的要這么絕嗎?我現在工作室剛起步,正是需要錢的時候。你不幫我就算了,還把爸媽的錢都鎖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盯著這條消息,手指在鍵盤上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最后,我什么都沒回,把手機翻過來扣在桌上。
列車在鐵軌上飛馳,窗外的景色從農田變成城市,從小城鎮變成高樓大廈。
三個小時后,列車抵達錦川站。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車站,錦川的空氣里有種特別的味道,混合著汽車尾氣和快餐的香味。
我打車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一室一廳,40平米,月租3500。
打開門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種回家的感覺。
這里雖然小,但是我的。
我把行李放好,躺在床上,拿出手機。
有33個未接來電,20條未讀消息。
全是我媽打來的,發來的。
我一條一條看。
“云舒,你到哪了?”
“云舒,回個話!”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這個家了?”
“沈云舒,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你就這么狠心?”
最后一條,是半小時前發的。
“你媽現在在醫院,你爸說她血壓升高了,醫生說要住院觀察。你滿意了?”
我看著這條消息,手在發抖。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該不該回復。
媽住院了。
血壓升高。
要觀察。
這些字眼在我腦子里盤旋,像一把鈍刀在心口來回地拉。
我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
我只是不想再被無限度地索取,我只是想為自己活一次。
可是,她真的住院了。
手機又震動了,這次是我小姨打來的。
我接通。
“云舒,你媽住院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p>
“那你...”小姨的聲音有點猶豫,“你要不要回來看看?”
我閉上眼睛。
“小姨,我...”
“云舒,小姨知道你委屈。但你媽她,身體確實不太好?!毙∫虈@了口氣,“你就當,當是為了你自己,回來看一眼。不然你會后悔的?!?/p>
會后悔嗎?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我現在回去,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我媽會哭,我爸會勸,我弟會理直氣壯地說“姐,你看把媽都氣成這樣了”。
然后,我又會心軟,又會妥協,又會繼續做那個任勞任怨的“好女兒”。
“小姨,醫藥費我會出?!蔽艺f,“但是我不會回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好,我知道了?!毙∫陶f完,掛了電話。
我把手機扔在一邊,蜷縮在被子里。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但我覺得很冷,很冷。
第二天早上,我的銀行卡扣了兩萬塊。
是我爸發來的醫院費用賬單,我直接轉賬過去。
他給我發了條消息:“云舒,謝謝。”
我沒回。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把自己關在出租屋里,除了上班,哪兒都不去。
公司那邊,我跟主管請了兩天假,說家里有事。主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沒問,只說:"好好處理,需要幫忙就說。"
我點點頭,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錦川華辰集團的辦公室在CBD的28樓,落地窗外能看到整個城市的天際線。
我坐在那里,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流,突然覺得自己像是這城市里的一粒沙子,渺小到可以被忽略。
“云舒姐,這是這個月的項目報表?!敝硇×职岩豁澄募旁谖易郎稀?/p>
我翻開看了看,數據都挺漂亮的,這個月的業績比上個月漲了15%。
“做得不錯?!蔽艺f。
小林笑了:“那是,跟著云舒姐干,我們都得加把勁兒。對了,周末部門聚餐,你去嗎?”
“不去了。”我搖搖頭,“你們去吧,費用走公賬。”
小林有點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好的?!?/p>
她走后,辦公室里又恢復了安靜。
只剩下鍵盤的敲擊聲和偶爾響起的電話鈴聲。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面是一份策劃案,但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手機突然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是清河縣。
我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
“喂?”
“請問是沈云舒嗎?我是清河縣人民醫院的護士,你母親楚婉儀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