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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強,你再好好想想!這可是我們家全部的底了,連你爸媽留下的老宅子都算進去了!一百五十萬,就換那三十噸沒人要的‘土’?你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
“秀娟,你別管了。這事,我心里有數。”
“你有數?上次你‘有數’,投進去的十萬塊錢,連個水花都沒見著!這次可是一百五十萬!你要是虧了,我跟小軍,我們娘倆跳贛江都找不到地方!”
“我說了,你別管!這次……不一樣。”陳立強掐滅了手里的煙頭,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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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07年的贛州,夏天來得又早又猛。空氣里彌漫著濕熱的汽車尾氣、街邊小吃攤的油煙味,還有一股獨屬于這座礦業城市的、淡淡的金屬和泥土混合的氣息。
陳立強開著他那輛車齡超過十年的桑塔納,行駛在坑坑洼洼的城市道路上。車內的空調早就壞了,修理的錢他一直沒舍得花。
陳立強覺得,這輛破車就是他現在人生的真實寫照——外表看著還算完整,內里卻已經疲憊不堪,瀕臨崩潰。
他剛剛從城郊的一家鎢礦選礦廠出來。一筆價值三十萬的鎢精礦生意,他作為中間商,跑前跑后兩個月,磨破了嘴皮子,喝了不下二十頓酒,最后到手的利潤不到八千塊。更讓他窩火的是,廠里的采購主任拍著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說:“陳總啊,最近資金緊張,貨款先給你結一半,剩下的一半,下個季度吧。”
又是下個季度。陳立強心里罵了一萬句,臉上卻只能堆著笑:“李主任說的是,你們是大廠,我信得過。那……我就先回去了?”
“慢走啊,陳總,下次有好貨還找你!”
“陳總”,多么諷刺的稱呼。他算什么總?不過是一個在各個礦老板和工廠主之間討生活的掮客。別人吃肉,他跟著喝口湯,有時候連湯都喝不上一口熱的。
桑塔納拐進一個老舊的小區,這里的樓房墻皮大片脫落,露出里面斑駁的紅磚,蜘蛛網般的電線在樓與樓之間隨意拉扯著。
他把車停在樓下那棵半死不活的香樟樹下,在車里又坐了五分鐘,點燃了今天下午的第七根煙。
煙霧繚繞中,他看著不遠處一棟新蓋的高層電梯房,燈火通明。
聽說他們單位的一個同事,就因為前兩年倒騰了幾車錫礦,已經在那里面買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
他吐出一口長長的煙圈,煙霧模糊了那棟樓的輪廓,也模糊了他的眼神。他今年三十六歲,不年輕了。兒子小軍馬上要上初中,成績不錯,老師建議去市里教學質量更好的私立學校,一學期的學費就要五千。妻子林秀娟在他耳邊念叨了不下十次,說誰家的孩子上了那個學校,后來考上了重點高中,再后來就是名牌大學。
錢,錢,錢。生活就像一臺巨大的絞肉機,而錢就是那把鋒利的刀片,把他的精力、尊嚴和夢想,一點點地絞碎。
他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他不想再對著那些腦滿腸肥的廠長主任點頭哈腰,不想再為了幾千塊的利潤陪酒陪到吐,不想再看到妻子因為幾百塊的開銷而愁眉苦臉,更不想兒子因為沒錢上不了好學校,輸在起跑線上。
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真正的,能讓他徹底翻身的機會。
掐滅煙頭,陳立強推開車門。一股熱浪夾雜著樓道里傳出的飯菜香味撲面而來。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濕的襯衫領子,換上一副略帶疲憊的笑容,走進了那棟屬于他的,也困住他的“家”。
“回來了?”林秀娟正在廚房里忙活,頭也沒回地問了一句。她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嗯,回來了。”陳立強換了鞋,走到廚房門口。
“今天怎么樣?款結了嗎?”林秀娟用鍋鏟翻炒著鍋里的青菜,刺啦作響。
“結了一半。”陳立強聲音低了下去。
林秀娟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轉過身,圍裙上還沾著油點。“一半?又是那一套說辭?陳立強,你到底行不行啊?人家做生意的,都是大把大把往家里拿錢,你呢?天天在外面當孫子,錢還要不回來!”
“你懂什么!”陳立強被戳到了痛處,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現在生意本來就不好做!下游廠家個個都牛氣沖天,能給你結一半就不錯了!”
“我不管生意好不好做!我只知道下個月小軍的學費還沒著落!我只知道我妹妹上個星期又換了新手機,三千多塊!我呢?我這件衣服穿了三年了!你看看你,你看看這個家!”林秀娟的眼圈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爸,媽,你們別吵了。”里屋傳來兒子小軍怯生生的聲音。
夫妻倆的爭吵戛然而止。陳立強看著妻子委屈的臉,心里一陣煩躁,又一陣愧疚。他擺了擺手,轉身走進客廳,一屁股陷在沙發里。沙發是結婚時買的,皮面已經多處開裂,露出了里面黃色的海綿。
他什么話也不想說。他知道,妻子說的都是事實。爭辯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彼此更難受。在這個家里,他是一個失敗的丈夫,一個失敗的父親。
晚飯在沉默中進行。小軍埋頭吃飯,不敢出聲。林秀娟時不時地嘆一口氣。陳立強食不知味,扒了兩口飯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飽了。”他說完,就想回房間。
“等一下。”林秀娟叫住他,“你大哥剛才打電話來了。”
“大哥?他有什么事?”陳立強心里咯噔一下。他大哥是市里一個事業單位的小領導,平時很少主動聯系他。
“還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為了你上次找他借那三萬塊錢。”林秀娟的語氣充滿了譏諷,“他說他兒子下半年要結婚買房,手頭緊,問你那錢什么時候能還。我好說歹說,他說最遲年底,必須還上。”
“知道了。”陳立強感覺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悶得喘不過氣。他逃也似的進了房間,把門重重地關上。
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天花板因為潮濕,有一片水漬,像一幅丑陋的地圖。他的人生,似乎也走進了這樣一片迷茫又無望的地圖里,找不到出路。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猛地坐起來,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嚇人。他需要一搏,哪怕是賭上一切,他也必須搏一次。他寧愿在沖鋒的道路上粉身碎骨,也不愿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消磨中慢慢爛掉。
一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他被逼到絕境的心田里,悄然埋下。他不知道這顆種子會開出怎樣的花,結出怎樣的果,但他知道,他必須給它澆水,讓它發芽。
02
轉機,有時候就出現在最不起眼的場合。
半個月后的一天晚上,陳立強接到了一個朋友的電話。朋友叫趙胖子,也是做礦石貿易的,路子野,消息靈通。
“強子,干嘛呢?”趙胖子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顯得很興奮。
“沒干嘛,在家待著呢。怎么了?”陳立強有氣無力地回答。這些天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生意,心情煩悶。
“別待著了,出來喝酒!今晚有個大局,我帶你見識見識。省里礦產資源辦的王處長下來了,我托了七八層關系才搭上線。晚上在‘山水居’,你趕緊過來,穿得體面點!”
陳立強心里一動。省里來的處長?這可是他平時想見都見不到的大人物。雖然他知道這種飯局,自己去了也只是個陪襯,但萬一能聽到點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行,我馬上到!”他掛了電話,立刻從衣柜里翻出自己最好的一套西裝。西裝還是前年買的,現在穿著稍微有點緊。他對著鏡子,仔細地打上領帶,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林秀娟看著他這副樣子,撇了撇嘴:“又去陪哪個老板喝酒?別喝死了回不來。”
陳立強懶得跟她計較,只說:“今天不一樣,是個重要的局。你在家帶好小軍。”說完,他揣上身上僅剩的幾百塊錢,出了門。為了顯得體面,他破天荒地叫了一輛出租車。
“山水居”是贛州最高檔的酒店之一,裝修得古色古香,金碧輝煌。陳立強走進趙胖子說好的包廂,里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主位上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微胖,戴著金絲眼鏡,神情倨傲,應該就是那位王處長。趙胖子正滿臉堆笑地給他點煙。
看到陳立強進來,趙胖子趕緊招手:“來來來,強子,我給你介紹。這位是省里來的王處長。”
陳立強連忙快走幾步,雙手遞上自己的名片,腰幾乎彎成了九十度:“王處長好,我叫陳立強,做點小生意,以后還請您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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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處長接過名片,隨意地掃了一眼,就放在了手邊,淡淡地“嗯”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陳立強也不在意,這種場面他見多了。他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整個酒局,他都扮演著一個合格的配角——話不多,但總在最恰當的時候舉杯;別人講笑話,他第一個捧場地笑;王處長的酒杯一空,他比服務員還快地起身斟滿。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包廂里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大家的話題也從風花雪月轉向了本地的礦產行業。
一個本地的礦老板端著酒杯,向王處長敬酒:“王處,我們贛州這地方,啥都缺,就是不缺鎢和錫。您這次來,可得給我們指條明路啊!”
王處長喝了一口茅臺,放下酒杯,擺了擺手,官腔十足地說:“現在國家的政策是支持地方優勢產業發展的嘛。你們贛州的鎢礦,‘世界鎢都’,名不虛傳。要抓住機遇,做大做強。”
大家紛紛附和,說了一堆感謝領導關懷的漂亮話。
陳立強默默地聽著,給王處長旁邊的趙胖子使了個眼色。趙胖子心領神會,他知道陳立強想聽點“干貨”。
趙胖子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王處,您看我們這除了鎢和錫,還有些稀土。不過那玩意兒,前幾年還好,現在價格一直不溫不火的,好多小礦山都當白菜賣,污染還大。您覺得這東西,以后有前景嗎?”
這個問題一出,桌上大部分人都沒什么反應。在他們看來,稀土就是個添頭,遠不如鎢和錫來得實在。
王處長聽到“稀土”兩個字,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慢悠悠地嚼著,似乎在組織語言。
他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茶水潤喉,這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小趙啊,你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包括陳立強,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
王處長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像是在給學生上課:“你們啊,眼光要放長遠一點。鎢和錫,是工業的牙齒,很重要。但是稀土是什么?你們知道嗎?”
他環視一圈,沒人接話。
他自問自答,帶著一絲酒后的亢奮和炫耀:“稀土,是工業的維生素!是高精尖產業的靈魂!你們現在用的手機,看的液晶電視,醫院里的核磁共振,天上的衛星,甚至……我們國家的國防利器,哪一個離得開稀土?”
他的聲音漸漸高昂起來:“以前,我們守著金飯碗要飯,把這些寶貝當土賣,賣給外國人,他們再做成高科技產品,高價賣回給我們。這種日子,快要到頭了!”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臉頰泛紅,似乎說得有些激動了。他指著窗外,帶著幾分醉意,又像是在下達某種預言:
“你們記住了,國家馬上要出手了。要整合,要收緊,要控制出口!這東西,以后不是按噸賣的,是按克賣的!它不是土,是金子,比金子還貴的金子!”
說完這番話,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擺了擺手:“喝多了,喝多了,胡言亂語,你們別當真。”
大家連忙打著哈哈:“王處說得是,高瞻遠矚,我們學習了!”
但陳立強卻一個字一個字地,把王處長的話全都刻進了腦子里。
整個后半場酒局,陳立強都心不在焉。他的腦子里反復回響著那句話:“它不是土,是金子!”
酒局散場時,已經快午夜了。陳立強搶著去結了賬,雖然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錢,但他覺得值。他扶著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王處長下樓,給他塞進車里。臨關車門前,他聽到王處長還在迷迷糊糊地嘟囔:“……收儲……配額……這盤棋,大得很……”
送走所有人,陳立強獨自一人站在“山水居”門口。夏夜的涼風吹在臉上,讓他因為酒精而發熱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沒有回家,而是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一直走,一直走。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興奮。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絲光。這絲光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
他知道,他要找的那個機會,來了。
03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陳立強像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唉聲嘆氣,也不再理會那些催款的電話。他每天天一亮就出門,四處奔波。他去了市圖書館,把所有能找到的關于稀土產業的報紙、期刊和資料都翻了個遍。他去了好幾家稀土礦山和貿易公司,以買家的身份去探聽行情。
他發現的情況,和王處長說的話完全吻合,又似乎完全矛盾。
吻合的是,從一些行業報告的字里行間,他確實能感受到政策收緊的趨勢,一些專家學者也在呼吁要保護性開發稀土資源。
矛盾的是,市場層面卻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一潭死水。由于前幾年小礦山泛濫,導致供大于求,稀土氧化物的價格一直在低位徘徊,甚至略有下跌。他去問的幾家貿易商,都表示手里的貨不好出,價格還可以再談。沒有人意識到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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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巨大的反差,讓陳立強更加堅信,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窗口期。信息差,就是最大的財富。
他必須行動,而且要快。
晚上,他回到家,第一次主動跟林秀娟開口,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秀娟,我們把家里的房子賣了吧。”
林秀娟正在拖地,聽到這話,手里的拖把“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愣了幾秒鐘,然后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陳立強:“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把房子賣了。還有我那輛桑塔納,也賣了。”陳立強重復道,眼神里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陳立強你瘋了是不是!”林秀娟尖叫起來,“賣房子?賣了房子我們住哪里?你讓小軍住哪里?睡大馬路嗎?你是不是在外面賭錢輸光了,想賣房子去還債?”
“我沒賭錢。”陳立強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發現了一個能讓我們家徹底翻身的大生意,但需要一大筆本錢。”
“什么大生意?你上次也這么說!結果呢?”林秀娟根本不信。
“這次不一樣。”陳立強努力解釋著,“我打聽到一個絕密消息,稀土馬上要大漲價了,是翻著倍地漲。我們現在把所有錢投進去,半年,不,可能只要三個月,我們就能賺回十套這樣的房子!”
“稀土?就是你說的那個‘土’?陳立強,你清醒一點好不好!那種東西能值幾個錢?還十套房子,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林秀娟覺得自己的丈夫已經不可理喻了。
“你不懂!這里面的水深著呢!”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房子是我們的家,是我們唯一的根!你要是敢動這房子,我……我就跟你離婚!帶著小軍走,讓你一個人抱著你的‘土’過去吧!”林秀娟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那晚,他們大吵一架,是結婚以來最兇的一次。整個屋子都充滿了林秀娟的哭喊和陳立強的嘶吼。小軍躲在房間里,嚇得不敢出聲。
最終,爭吵在兩人的筋疲力盡中結束。冷戰開始了。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像冰窖一樣。林秀娟不跟陳立強說一句話,飯也只做她和小軍的份。陳立強知道,講道理是行不通了。他必須做出選擇。
一個深夜,他看著身邊熟睡的妻子和兒子,臉上滿是淚痕。他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他知道自己這么做很自私,很殘忍。但是,他更害怕看到他們跟著自己繼續過那種一眼望到頭的苦日子。
長痛不如短痛。賭贏了,他會給他們全世界。賭輸了……他不敢想。
第二天一早,他趁著林秀娟送小軍上學,偷偷拿出了家里的房產證。他聯系了一家房屋中介,用低于市場價五萬的價格,要求對方必須在一周內全款交易。
然后,他把那輛破桑塔納開到二手車市場,三萬塊錢,賣了。當他交出車鑰匙,看著那輛陪伴了他多年的老伙計被人開走時,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甚至厚著臉皮,抵押了自己那個只有一個辦公室、兩張桌子的小貿易公司,又貸出來十萬塊。
做完這一切,他開始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借錢之旅。
他先是找到了自己的親大哥。大哥在單位食堂里見了他,聽完他的來意,臉色立刻就變了。
“立強,你沒發燒吧?賣房賣車,還要借錢,就為了去囤那個什么……稀土?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借我的三萬塊還沒還?”
“哥,這次你一定要幫我!這真的是個機會!等我賺了錢,別說三萬,我給你三十萬!”陳立強懇求道。
大哥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立強,聽哥一句勸,安安穩穩過日子吧。你不是做大生意的料。別折騰了。錢,我不能借給你,我這都是為你好。”
從大哥那里出來,陳立強的心涼了半截。
他又去找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發小開了一家餐館,生意不錯。聽了他的計劃,發小沉默了很久,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五千塊錢。
“強子,這錢你拿著,算我送你的,不用還。但你要說借錢搞那個,我一分錢都不會借。你這是賭博,會家破人亡的。”
他找遍了所有可能借到錢的親戚、朋友。回應他的,無一例外,都是拒絕、勸說,和毫不掩飾的憐憫。在他們眼里,陳立強已經瘋了。
最后,還是林秀娟在娘家那邊,哭著鬧著,以斷絕關系相逼,才從她父母和兄弟那里,湊來了二十萬。這是她能為這個家做的最后努力,也是最后的底線。
一周后,房款到賬了。九十萬。加上他東拼西湊來的錢,總共是一百五十萬。
他拿著這張存著一百五十萬的銀行卡,手都在抖。這不僅是錢,這是他的全部身家,是他一家的未來,是他所有的人情和臉面。
他沒有絲毫猶豫。他聯系了之前打聽到的一個急于出手的礦老板。那個老板姓劉,因為在外面欠了賭債,急需一大筆現金周轉。
兩人約在一家茶館見面。
“陳老板,你確定要這么多?三十噸,我這倉庫里所有的貨,你都要?”劉老板看著眼前這個貌似不起眼的男人,有些難以置信。
“對,全要。”陳立強言簡意賅。
“價格可不便宜。現在市場上亂七八糟的小礦多,四萬五一噸都有人賣。我這可是正規大礦出來的貨,品質好,一分都不能少,五萬一噸。”劉老板想抬高價格。
“就五萬一噸。”陳立強答應得非常干脆,這反而讓劉老板愣住了。
“不過我有個條件。”陳立強盯著他的眼睛,“今天簽合同,今天就去銀行轉賬,然后你把倉庫鑰匙給我。錢貨兩清。”
劉老板大喜過望,他沒想到遇到這么爽快的買家。他正愁怎么快速變現呢。
“沒問題!陳老板,你真是個爽快人!”
合同很快就簽好了。在銀行,當陳立強把卡里的150萬全部轉到劉老板賬戶上時,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交易完成。劉老板把一把沉甸甸的倉庫鑰匙交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佩服你的魄力。以后發了財,別忘了老哥。”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陳立強獨自一人來到那個位于城郊的巨大倉庫。他用鑰匙打開沉重的鐵門,一股塵土和化學品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倉庫里,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幾十個巨大的白色編織袋。
他走過去,解開其中一個袋子,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看上去和普通的泥土沒什么兩樣。
他抓起一把粉末,看著它們從指縫間滑落。
就是這些東西。
他一生的命運,從這一刻起,就和這些“土”死死地綁在了一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個最英明的決定,還是犯下了一個最愚蠢的錯誤。他只知道,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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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把身家性命壓在三十噸“土”上,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
陳立強很快就體會到了。那是一種比死還難受的煎熬。
他不敢回家。賣掉房子的事,他還沒敢告訴林秀娟。他只是說找到了一個大項目,需要長期出差。他在倉庫附近租了一間最便宜的民房,一個月兩百塊錢,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連窗戶都是破的。
林秀娟帶著小軍搬回了娘家。起初,她還每天給陳立強打電話,哭著罵他,讓他回家。陳立強只能一遍遍地重復著“相信我,快了,就快了”。后來,電話越來越少,最后徹底沒了音信。他知道,妻子的心,已經冷了。
催債的電話卻一個接一個地打來。大哥、朋友、親戚……那些曾經熟悉的聲音,現在都變得冰冷而急切。
“立強,不是我不幫你,我兒子等著這錢買房呢!”
“強子,我那餐館小本經營,你那五千塊錢,我等著用呢!”
陳立強從一開始的解釋、承諾,到后來的沉默、掛斷,最后干脆換了個手機號。他把自己徹底孤立了起來。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守著那個倉庫。天一亮,他就去倉庫門口坐著,像一尊望夫石。他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看著天上的云卷云舒,心里卻是一片荒蕪。他每天都要去打開倉庫的門,確認那幾十個袋子還在,才稍微安心。
他開始瘋狂地抽煙,一天能抽掉兩三包。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窩深陷,胡子拉碴,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最折磨人的,是市場的毫無波瀾。
他每天都買好幾份報紙,財經版、行業版,每一個字都不放過。他托趙胖子四處打聽消息。但是,一個月過去了,稀土的價格就像一潭死水,不僅沒漲,甚至因為市場上又有一批小礦的貨拋出來,還微跌了幾百塊。
趙胖子在電話里都替他著急:“強子,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聽說你把家都賣了?你這……玩得也太大了。要不,趁現在價格沒大跌,你趕緊出手吧,少虧點是點。”
“再等等。”陳立強固執地說。
“還等?黃花菜都涼了!”
掛了電話,陳立強一拳砸在斑駁的墻壁上。那種對未知的恐懼,對未來的絕望,像無數只螞蟻,啃噬著他的神經。有好幾個深夜,他都想過,干脆一把火把這個倉庫燒了,然后自己從旁邊的贛江大橋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他不能。他一閉上眼,就是妻子失望的淚水,和兒子怯生生的眼神。他要是死了,他們怎么辦?
他只能熬。
05
轉機,是在他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毫無征兆地到來的。
那天下午,贛州下了一場大雨。陳立強沒帶傘,被淋成了落湯雞。他躲進路邊一家簡陋的蘭州拉面館,點了一碗最便宜的清湯面。
面館的墻上,掛著一臺老舊的十四寸電視機,正在播放著中央二臺的財經新聞。陳立強一邊吸溜著面條,一邊百無聊賴地看著。
突然,主持人的聲音讓他停下了筷子。
“……今日,國家相關部委聯合發布《關于促進稀土行業持續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意見》明確指出,國家將對稀土的開采、生產、出口實行更為嚴格的指令性計劃和配額管理,嚴厲打擊無證開采和超計劃生產,并建立國家稀土戰略儲備體系……”
陳立強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有顆炸彈在里面炸開了。
來了!
終于來了!
他扔下筷子,連面錢都忘了付,瘋了一樣沖出面館,沖進大雨里。雨水澆在他滾燙的臉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只覺得無比的暢快。
他仰天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他像個瘋子一樣,在街上又跑又跳,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沒人知道,這個像瘋子一樣的男人,剛剛從地獄的懸崖邊,被一只無形的大手,一把拉了回來。
他所有的煎熬、屈辱、絕望,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他只知道,他賭贏了。
第二天,市場就像被投入了一顆核彈,瞬間引爆。
稀土的價格,不再是微調,而是“跳漲”。
開盤第一天,他買的氧化鏑,價格就從不到五萬,直接跳到了八萬!
第三天,十五萬!
一個星期后,二十五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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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立強的手機,那個他新換的號碼,不知道怎么就被打聽到了。那個曾經寂靜無聲的手機,現在成了全世界最繁忙的熱線。
“喂?是陳總嗎?我是xx礦業的啊!您還記得我嗎?上次您去我們那考察過!”
“陳總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廣東來的,想跟您談一筆大生意!”
“強哥!是我啊!你發小!你小子可以啊!真被你說中了!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那些曾經拒絕他、嘲笑他、憐憫他的人,現在一個個都換上了最謙卑、最熱情的笑臉。稱呼也從“立強”、“強子”,變成了清一色的“陳總”。
他那個在單位食堂上班的大哥,親自提著兩瓶好酒找到了他租住的破房子里。看到他住的地方,大哥的眼圈都紅了。
“立強,你……你怎么住這種地方?你受苦了!”大哥放下酒,緊緊握住他的手,“是哥不對,哥有眼不識泰山!你別怪哥。你那三萬塊錢,不著急,什么時候有什么時候還。”
陳立強看著大哥前后判若兩人的嘴臉,心里五味雜陳。他沒有點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哥,你說哪去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他終于回家了。當他開著一輛新買的奧迪A6停在岳父家樓下時,整個院子都轟動了。
林秀娟從樓上跑下來,看著煥然一新的陳立強,看著那輛嶄新的黑色轎車,捂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陳立強走到她面前,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塞到她手里。
“秀娟,對不起,讓你受苦了。這里面……是一百萬。密碼是你的生日。你先拿著,喜歡什么就去買。”
林秀娟的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她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這一個多月來的擔驚受怕、委屈和思念,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她撲進陳立強懷里,放聲大哭。
陳立強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他知道,這個家,保住了。
06
金錢,以一種近乎野蠻的方式,沖刷著陳立強的生活。
稀土的價格,還在一路狂飆。
三十萬!三十五萬!四十萬!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價格就翻了八倍。陳立強那三十噸稀土,總價值從一百五十萬,暴漲到了一千二百萬。
一千二百萬。在2007年,在贛州這樣一個小城市,這是一個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數字。
陳立強成了當地的一個傳奇。人們都在談論他,說他眼光毒辣,膽識過人,是百年一遇的商業奇才。他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掮客,一躍成為贛州礦產圈里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他不再住那個破舊的出租屋,而是在贛州最高檔的酒店包了一間長期套房。他給妻子買了一套江景大平層,裝修極盡奢華。他給兒子轉去了更好的學校,還給岳父岳母、大哥大嫂,所有曾經幫助過他和沒幫助過他的親戚,都送上了一份厚禮。
他身邊圍滿了人。有真心來合作的,有想來分一杯羹的,也有純粹來拍馬屁、套近乎的。每天的飯局從中午排到深夜,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
“陳總,您真是神了!當初我們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陳總,您下一步有什么大動作?帶兄弟們一起發財啊!”
在這些吹捧和奉承中,陳立強也曾一度迷失。他享受著這種被人仰視的感覺,享受著金錢帶來的權力和便利。他開始變得高調,說話的聲音也比以前響亮了許多。
林秀娟看著他的變化,有些擔憂。她不止一次地勸他:“立強,差不多就行了。現在都漲到四十萬了,一千多萬,我們幾輩子都花不完了。趕緊賣了吧,落袋為安。我……我每天都睡不踏實,總覺得這錢來得太快,不真實。”
他的發小、趙胖子,所有真正關心他的人,都在勸他收手。
“強子,見好就收吧。這種行情,誰也說不準明天會怎么樣。萬一政策又變了,或者國際市場有什么風吹草動,價格掉下來,你哭都來不及!”
一個來自廣東的大老板,姓黃,已經堵在他酒店門口好幾天了。黃老板是做電子元件的,急需一批高質量的稀土原料。他開出的條件非常誘人。
“陳總,”黃老板挺著個大肚子,態度卻很謙卑,“我也不跟您繞彎子了。您手里的三十噸貨,我全要。一口價,四十二萬一噸!總共一千二百六十萬!只要您點頭,我馬上讓財務把現金打到您賬上!”
一千二百六十萬,現金,全款。這個價格,比當時的市場價還要高出一截。黃老板顯然是勢在必得。
所有人都認為,陳立強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是一筆完美的交易。賣掉它,還清所有債務,他還能剩下超過一千萬的凈資產。他可以徹底告別過去,當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
陳立強也心動了。
他和黃老板約好,第二天上午,在自己的新辦公室,正式簽合同。
那個晚上,贛州城華燈初上,霓虹閃爍。陳立強站在酒店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樓下的車水馬龍,宛如流動的星河。他知道,只要他明天簽下那個字,他的人生就將徹底改變。他將成為這條星河頂端的人。
可不知為什么,他的心里,非但沒有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反而有一種莫名的空虛和不安。
他想起了當初那個在倉庫里抓起一把“土”的自己。他真的只是為了錢嗎?
他跟司機說了一聲,讓他開車,去城郊的那個倉庫。
07
午夜的倉庫區,一片死寂。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夜色中投下孤獨的光暈。
陳立強讓司機在遠處等著,自己一個人走向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倉庫。他用鑰匙打開了那扇熟悉的鐵門,一股熟悉的、混雜著塵土和化學品的氣味再次撲面而來。
他沒有開燈,只是借著從門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著倉庫中央那幾十個巨大的白色袋子。它們像一群沉默的巨獸,匍匐在黑暗中,散發著神秘而強大的氣息。
他走過去,再次解開一個袋子,將手伸了進去。那些灰白色的粉末,冰涼而細膩,從他的指縫間緩緩流逝。
他的腦海里,開始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各種畫面。
他想起了圖書館里那些泛黃的資料上寫著的話:“稀土,現代工業的血液,未來科技的基石。”“得稀土者,得未來。”
他想起了王處長在酒桌上,醉眼朦朧卻無比清晰地指點江山:“……我們國家的國防利器,哪一個離得開稀土?”
他抓起一把稀土粉末,緊緊地攥在拳頭里。他能感覺到那些微小的顆粒硌著他的掌心。這不是土,這不是錢。這是力量,是未來,是一個國家工業的命脈!
把它們賣掉,自己只是一個賺了差價的投機者。財富來得快,去得也可能很快。今天的傳奇,明天可能就成了笑話。
但是……
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甚至可以說更離經叛道的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腦中的混沌。
如果……我不賣呢?如果我能讓這些粉末,變成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呢?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再也無法遏制。它像野火一樣,瞬間燒遍了陳立強的全身。他激動得渾身顫抖,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發出轟鳴。
這才是真正的生意!這才是真正能讓他“翻身”的事業!不是做一個富翁,而是做一個實業家!不是做一個投機者,而是做一個創造者!
他看著手中的粉末,眼神變得無比熾熱。
他知道,明天,他將要做一個比當初賣房買稀土,更驚人、更瘋狂的決定。
08
第二天上午十點,陳立強新租下的、位于市中心最高寫字樓的辦公室里,人聲鼎沸,喜氣洋洋。
辦公室裝修得現代而氣派,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贛州城最繁華的景象。黃老板帶著他的團隊早就到了,正滿面紅光地和趙胖子等人談笑風生。林秀娟也精心打扮了一番,穿著新買的名牌套裙,臉上帶著幸福而矜持的微笑,以女主人的姿態,為大家端茶倒水。大哥和其他幾個親戚也來了,他們都是被請來“見證歷史時刻”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將是陳立強財富之路的頂點。一份合同簽下去,一千多萬就將落袋為安。這不僅僅是一場商業簽約,更像是一場盛大的慶功宴。
黃老板的秘書已經把打印好的合同,一式兩份,整整齊齊地擺在了巨大的紅木辦公桌上。只等陳立強落筆。
“陳總,時間差不多了,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黃老板搓著手,有些迫不及待。他已經訂好了下午回廣東的機票。
“是啊,強子,別讓黃老板等急了。”大哥也在一旁催促。
林秀娟也走到陳立強身邊,溫柔地碰了碰他的胳膊,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陳立強從老板椅上站了起來。他沒有走向那張擺著合同的辦公桌,而是走到了辦公室的中央。
他環視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那些興奮的、期待的、羨慕的、諂媚的臉龐,一一從他眼前掠過。
陳立強清了清嗓子,他那沙啞但有力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響起,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
“今天請大家來,是想當眾宣布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滿臉笑容的黃老板。
“我手里的這三十噸稀土,一克都不會賣。”
這句話,像一道晴天霹靂,在所有人頭頂炸響。
全場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黃老板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像一尊滑稽的蠟像。趙胖子張大了嘴,手里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林秀娟臉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立……立強,你……你說什么?這可不興得開玩笑啊。”大哥結結巴巴地問。
陳立強卻沒有理會眾人的驚愕,又拋出了一個更驚人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