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聽我一句勸。”
飯店老板拉住我正要掏出手機的手臂,眼神里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憐憫。
我愣住了,不解地看著他。
“這桌單,我勸你先別結。”
他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仿佛在分享一個足以顛覆我整個世界的秘密。
01
我和小雅的愛情,已經穩穩當當地走過了一年。
在這一年里,我們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依賴,像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命嵌入對方的年輪里。
小雅是個溫柔如水的姑娘。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好看的月牙,仿佛全世界的陽光都住進了她的眼底。
她會在我加班的深夜,算好時間給我點一份熱乎乎的夜宵。
她也會在我偶爾垂頭喪氣時,笨拙地講著一點也不好笑的冷笑話,直到把我逗樂為止。
對我來說,她就是那個我尋覓了二十多年,想要與之共度余生的唯一。
所以,當小雅告訴我,她父母想見我一面時,我的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了起來。
丑媳婦總要見公婆,我這個未來女婿,也終于要迎來這場終極“面試”了。
“別緊張,我爸媽就是想看看你。”小雅握著我的手,柔聲安慰道。
我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嘴上說著“不緊張”,可手心里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這場飯局,被鄭重地定在了下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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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我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備戰狀態。
我開始在網上瘋狂搜索“第一次見女友家長注意事項”,把那些所謂的“攻略”一條條記在備忘錄里。
禮物是頭等大事。
不能太貴,顯得我刻意炫耀;也不能太便宜,顯得我不夠重視。
我跑遍了市里的各大商場,最終選定了一套精致的功夫茶具,給未來的老丈人。
又托朋友弄了兩盒據說品質極好的特級燕窩,給未來的丈母娘。
禮物不算驚天動地,但勝在用心和體面。
接著是衣著。
我衣柜里那些T恤牛仔褲,統統被我否決了。
為了顯得成熟穩重,我特意去買了一件質地不錯的深藍色襯衫,搭配一條筆挺的卡其色西褲,還把許久不穿的皮鞋擦得锃亮。
對著鏡子,我反復練習著微笑的弧度,生怕哪個表情管理不當,就給叔叔阿姨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幾天,我連上班都有些心不在焉,腦子里反復彩排著各種可能出現的對話場景。
“叔叔,您是做什么工作的?”——這個問題,我應該如何回答,才能顯得謙遜又有前途?
“小李,你家是哪的?父母身體還好嗎?”——我該如何描述我的家庭,才能讓他們感到放心?
“你對和小雅的未來有什么規劃?”——這道壓軸題,我更是準備了一篇腹稿,從事業規劃到家庭責任,幾乎涵蓋了方方面面。
我承認,我緊張得有些可笑。
但我知道,這份緊張背后,是我對小雅沉甸甸的愛,和對我們未來最真誠的期盼。
我希望她父母能看到我的誠意,看到我能給她幸福的決心和能力。
終于,那個決定我“命運”的周末到了。
下午四點,小雅開車來接我。
她今天也精心打扮過,穿著一條淡紫色的連衣裙,顯得格外溫柔嫻雅。
“準備得怎么樣了?”她笑著問我,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的笑容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放心吧,萬事俱備,保證不給你丟人。”我拎著大大小小的禮品袋,坐進了副駕駛。
我伸手想去揉揉她的頭發,她卻下意識地微微一偏頭,躲開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尷尬。
“剛做的發型,別弄亂了。”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異常,隨后解釋了一句,然后發動了車子。
我沒有多想,只當她是和我一樣,因為即將到來的會面而感到緊張。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城市的晚高峰里,窗外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將小雅的側臉映照得明明滅滅。
她很少說話,只是專注地開著車,手指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敲擊著。
我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勁。
“怎么了,寶貝?是不是擔心我表現不好?”我試探著問。
她聞言,轉過頭對我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沒有,我就是……就是有點累。”
“別擔心,一切有我。”我握住她放在檔位上的手,她的手心冰涼。
我把她的手包裹在我的掌心里,試圖用我的溫度去溫暖她。
她沒有抽回手,只是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重新望向了前方擁堵的道路。
那一刻,一種莫名的不安在我心底悄然滋生,像一根細小的藤蔓,纏住了我的心臟。
飯店是她媽媽定的,一家名叫“雅苑”的中式餐廳。
聽名字就很雅致,地段也好,位于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區。
我們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餐廳門口掛著兩盞古色古香的紅燈籠,門童穿著對襟馬褂,熱情地為我們拉開了厚重的實木大門。
一進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著菜肴的香氣撲面而來。
餐廳里裝修得古樸典雅,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看得出來價格不菲。
我不禁暗暗咋舌,看來小雅的家境應該相當不錯。
小雅領著我,穿過一條掛滿字畫的走廊,來到一個靠窗的包廂。
包廂的門虛掩著,能聽到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小雅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包廂里,一對中年夫婦正坐在桌邊喝茶。
男人穿著一件深色的夾克,大概五十歲出頭,面容嚴肅,眉宇間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女人則保養得很好,穿著一件裁剪得體的旗袍,畫著精致的淡妝,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
想必,這就是小雅的父母了。
02
“爸,媽,這是李誠。”小雅的聲音有些發緊。
“叔叔好,阿姨好。”我連忙上前一步,微微鞠躬,將手里的禮物遞了過去。
“哎呀,來就來嘛,還帶什么東西,太客氣了!”阿姨立刻站起身,滿臉堆笑地接過禮物,那股熱情勁兒,瞬間沖淡了我不少緊張。
叔叔只是抬眼打量了我一下,從鼻子里“嗯”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繼續低頭品著他的茶,仿佛我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他太大的興趣。
這種“一熱一冷”的組合,讓我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快坐快坐,小李,別站著。”阿姨招呼著我坐下,并麻利地給我倒了一杯茶。
我拘謹地在小雅身邊的位置坐下,腰板挺得筆直。
飯局就在這種略顯詭異的氣氛中開始了。
點菜的時候,阿姨把菜單推到我面前:“小李,看看想吃什么,別客氣,就當到自己家一樣。”
我哪敢真的點,連忙又把菜單推了回去:“阿姨您點吧,我不挑食,什么都行。”
阿姨笑了笑,也沒再堅持,熟練地點了幾個看上去就很昂貴的招牌菜。
菜很快就上齊了。
色香味俱全,但我卻食之無味。
因為真正的“考驗”,隨著第一道菜的上桌,也正式拉開了帷幕。
“小李啊,聽小雅說,你在一家互聯網公司上班?”先開口的是阿姨,她夾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笑盈盈地問道。
“是的,阿姨,我在一家科技公司做項目管理。”我恭敬地回答。
“哦?那不錯,現在互聯網行業是熱門啊。”阿姨點點頭,話鋒一轉,“是國企還是私企啊?”
“是一家民營企業,不過發展前景還不錯。”我盡量讓自己的回答聽起來不卑不亢。
“民企啊……”阿姨回了一聲,臉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點點,然后像是隨口問道:“那工作穩定嗎?平時加班多不多?”
“還算穩定,項目忙的時候會加加班,不過大部分時間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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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進行到這里,一直沉默的叔叔終于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我,讓我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小李。”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哎,叔叔您說。”我立刻坐直了身體。
“你一個月,大概能拿多少?”
這個問題如此直接,像一把沒有任何鋪墊的尖刀,瞬間扎進了這場飯局的虛偽客套里。
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小雅。
小雅正埋著頭,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仿佛要把米粒戳出一個洞來,根本沒有看我。
阿姨則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期待,仿佛在等待一個決定我“分數”的答案。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如實回答了:“稅后大概一萬五左右,項目獎金另算。”
“一萬五。”叔叔重復了一遍這個數字,臉上沒什么表情,讓人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頓了頓,繼續問道:“有房子嗎?”
來了,我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必考題。
“在市區有一套兩居室,是我自己付的首付,現在還在還貸。”
“貸款?”叔叔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一個月要還多少?”
“六千多。”
“車呢?”
“有一輛代步車,十來萬的國產車。”
叔叔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重新拿起了筷子,但只是象征性地夾了一下,就再也沒動過。
我知道,我的第一輪“面試”,大概是結束了。
分數如何,我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接下來,阿姨接過了“主考官”的接力棒。
她的問題,不像叔叔那么直接,卻更加細致入微。
“小李啊,你家是本地的嗎?”
“不是,阿姨,我家在鄰省的一個小城市。”
“哦,那不算遠。”阿姨笑了笑,“你爸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身體都還好嗎?”
“我爸以前是中學老師,媽媽是工廠的會計,現在都退休了,身體都還挺硬朗的。”
“退休金高不高啊?有醫保吧?”
這個問題,讓我心里的不舒服又增加了一分。
我感覺自己不像是在見女友家長,更像是在做一次背景調查,每一項都被明碼標價,等待著被評估和衡量。
“都有的,阿姨,您放心。”我耐著性子回答。
“你家里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沒有,我是獨生子。”
聽到這個答案,阿姨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不少。
我忽然明白了,她這是在打探我未來的家庭負擔。
整場飯局,我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被他們輪流盤問著。
我努力保持著禮貌和風度,把自己的人生履歷和家庭背景,掰開了揉碎了呈現在他們面前。
而我身邊的女友小雅,從頭到尾,都像一個局外人。
她幾乎沒有插過一句話。
每當氣氛陷入尷尬的時候,她只會默默地給我夾菜,或者小聲說一句“媽,你讓人家先吃飯”。
但她的話語,軟弱無力,根本無法阻止她父母的“盤問”。
我偶爾會看向她,希望她能給我一點支持的信號。
但每一次,我看到的,都是她躲閃的眼神,和眼神深處那抹我讀不懂的歉疚與無奈。
我心里的那股不安,此刻已經膨脹成了一個巨大的氣球。
飯桌上的菜肴,精美依舊,但我卻再也嘗不出任何味道。
我覺得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臺中央,任由臺下的觀眾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而我心愛的女孩,就坐在我身邊,卻像隔著一道透明的墻,我能看到她,卻感受不到她絲毫的溫度。
氣氛越來越壓抑。
我看著叔叔那張已經寫滿“不滿意”的臉,和阿姨那雖然笑著、眼底卻沒有半分暖意的眼睛,心里一陣陣發涼。
我必須做點什么,來打破這個僵局,來挽回一點分數。
我忽然想到了結賬。
在這樣的場合,主動結賬,應該能體現我的誠意、大方和擔當吧?
至少,能讓他們看到,我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小氣男人。
對,就這么辦。
“叔叔,阿姨,你們慢用,我先去一下洗手間。”我找了個借口,站起身來。
小雅的媽媽立刻說:“去吧去吧。”
小雅的爸爸也抬眼看了我一下,表情似乎比剛才緩和了一些。
我心中一喜,覺得這個決定做對了。
我給了小雅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快步走出了包廂。
我沒有去洗手間,而是徑直朝著餐廳的前臺走去。
前臺站著一個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穿著一身唐裝,臉上帶著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氣。
看樣子,他應該是這家店的老板。
03
“老板,你好,結賬。”我走到他面前,微笑著說。
我一邊說,一邊指了指我們那個包廂的方向,“就是靠窗的那個包廂,姓王的客人。”
老板聞言,抬頭看了我一眼。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后順著我指的方向,往我們那桌瞥了一下。
他臉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你好,一共是1288元。”老板身邊的收銀員業務熟練地報出了價格。
“好的,我掃碼。”我立刻掏出手機,準備打開付款碼。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沒說話的老板,突然對我擺了擺手。
然后,他身體微微前傾,湊近我,用一種只有我們倆能聽到的音量,壓低了聲音說:“小伙子,先別急。”
我一愣。
我以為是餐廳的掃碼機出了問題,或者是網絡不好。
我疑惑地看著他,問道:“怎么了老板?是系統有問題嗎?”
老板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此刻正帶著一種復雜的神情打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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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里,有幾分見怪不怪的淡然,有幾分過來人的通透,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同情。
他看到我滿臉不解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
然后,他伸出手,在我即將舉起手機的瞬間,輕輕拉住了我的手臂。
這個動作并不用力,卻讓我渾身一僵。
老板嘆了口氣,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小伙子,聽我一句勸。這桌單我先不結。”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我耳邊轟然炸響。
而隨后的一句話,頓時令我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