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九月一號,我從云州市國資集團財務(wù)部走出來的時候,手里攥著那個紅色的小本本,感覺像是做夢。
從二十三歲進單位,到現(xiàn)在五十五歲,大半輩子就這么過去了。
檔案袋里除了退休證,還有一張“先進工作者”的榮譽證書,紅色的綢面已經(jīng)有些舊了。部門的小姑娘們給我獻了花,主任說了一堆客套話,我笑著應付過去,心里想的全是回家的事。
![]()
老方在家等我呢。
我們說好了,我退休這天,他做一桌好菜,然后晚上一起把去錦江市的行程再確認一遍。云夢湖的照片我在手機里翻了無數(shù)次,湖邊那些柳樹,還有遠處的青山,看著就讓人舒坦。
回到云峰雅苑,一進門就聞到了紅燒肉的香味。
老方圍著圍裙在廚房忙活,看見我就咧嘴笑:“回來了?快坐,菜馬上好。”
我把包放下,換了拖鞋,走到陽臺上看那幾盆茶花苗。這是上周剛買的,說是開花的時候特別好看,粉白色的,一層層的花瓣像裙子似的。我蹲下身,摸了摸嫩綠的葉子,心里說不出的輕松。
以后的日子,就是這樣了。
早上不用六點半起床趕著打卡,不用對著那些永遠算不完的報表發(fā)愁。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在陽臺上慢悠悠地澆花,可以跟老方一起去菜市場挑最新鮮的菜,然后研究怎么做好吃。
退休金一個月四千八,加上老方的六千五,兩個人一個月一萬一,夠花了。我算過,日常開銷一個月三千五,剩下的存起來,萬一以后生病住院,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我還買了兩本書,一本是《云夢湖旅行攻略》,另一本是《家庭理財實用指南》。后面這本是我想自己整理的,把這么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記下來,說不定還能幫幫社區(qū)里那些不太會算賬的老姐妹們。
“清雅,吃飯了!”老方在餐廳喊我。
桌上擺了四道菜,紅燒肉、清蒸魚、蒜蓉西蘭花,還有一個番茄蛋湯。老方還特意開了一瓶紅酒,說是慶祝我退休。
我們倆碰了杯,他說:“以后咱們就輕松了,想干啥干啥。”
“是啊。”我笑著應,心里暖暖的。
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
我瞄了一眼,是兒媳婦婉晴打來的。
“媽!”電話那頭的聲音特別熱情,“恭喜你退休啦!”
我有點意外。婉晴平時不太給我打電話,有事都是在微信上說,今天怎么突然這么客氣。
“謝謝啊。嘉睿還好吧?”我問。
“好著呢!”她頓了頓,“媽,你現(xiàn)在退休了,時間就多了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說:“是啊,時間多了。”
“那太好了!”她的聲音更熱切了,“媽,你得幫我們個忙。嘉睿現(xiàn)在上小學了,每天下午三點半放學,可我和宇軒都得六點才下班。這中間兩個半小時,孩子沒人管啊。”
我還沒說話,她就接著說:“托管班我問過了,一個月要三千塊,太貴了!我和宇軒商量了,你反正退休了在家也是閑著,不如每天幫我們接一下孩子,在你那吃個晚飯,我們下班就去接他。媽,你就幫幫我們吧!”
老方在對面看著我,眉頭皺起來。
我捏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么。
“媽?你在聽嗎?”婉晴的聲音里帶了點急。
“在聽在聽。”我緩了緩,“可是我和你爸計劃……”
“媽!”她打斷我,聲音一下子高了,“嘉睿是你親孫子啊!你不會連這點忙都不幫吧?別人家的奶奶,哪個不是搶著帶孫子?你怎么還推三阻四的?”
“我們壓力多大你知道嗎?房貸一個月一萬八,車貸七千二,還有嘉睿的興趣班,哪樣不要錢?我倆每天累死累活的,你就在家待著,幫忙接個孩子怎么了?”
她這么一說,我有點懵。
是啊,嘉睿是我孫子,我不幫誰幫?
可是我的退休計劃……
“媽,你就答應了吧。”婉晴的聲音又軟了下來,“我知道你最疼嘉睿了,他天天念叨你呢。”
我看了看老方,他的臉色很難看。
"那……那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吧。"我說。
“哎呀,有什么好商量的!就這么定了!明天開始你就去接吧,媽,你真是太好了!”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快得我都沒反應過來。
老方放下筷子,聲音壓得很低:“她又來了?”
“說讓我每天接嘉睿放學,在咱家吃晚飯。”我說。
“不行!”老方一拍桌子,”你剛退休,咱們的計劃都定好了!他們自己的孩子,憑什么讓咱們帶?”
“可是……”我咬了咬嘴唇,“嘉睿才七歲,放學沒人接,多可憐。”
“可憐?”老方冷笑,“學校沒有托管班?他們是真沒辦法,還是想占便宜?”
我沒說話。
其實我心里也清楚,可是一聽到“嘉睿”這個名字,我就軟了。那孩子從小我就帶得多,肉嘟嘟的小臉,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特別招人疼。
“清雅,你可想清楚了。”老方盯著我,“你要是答應了,就不是接幾天那么簡單。這一接,就是好幾年。”
“那……那我先幫幾天,等他們找到合適的托管班……”
“你就是心軟!”老方氣得站起來,進了臥室。
我坐在餐桌前,看著那幾道菜,突然就沒了胃口。
手機又響了,是婉晴發(fā)來的定位,還有一長串消息:
“媽,這是學校地址,云州市實驗小學,你三點二十到就行。”
“對了,嘉睿的書包比較重,你拿的時候小心點。”
“晚飯你做清淡點,孩子最近有點上火。”
“我和宇軒要加班,就不過去吃了,你做好了放保鮮盒里,我們晚上去拿。”
“家里鑰匙在門口鞋柜第二層,你自己拿。”
我看著這些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好久。
![]()
第二天下午,我還是去接了嘉睿。
學校門口全是老人,有的拿著小板凳,有的端著保溫杯,都在等孩子放學。我站在人群里,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老了十歲。
三點半,鈴聲響了,孩子們跑出來。
嘉睿看見我,高興得不得了:“奶奶!”
他撲過來抱住我,小臉蹭著我的衣服。我摸摸他的頭,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奶奶,以后都是你接我嗎?”他仰著頭問。
“嗯。”我點頭。
“太好了!我最喜歡奶奶了!”他笑得眼睛都沒了。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嘰嘰喳喳說學校的事。我聽著,心里暖,可也隱隱有些不安。
到了家,我給他熱了牛奶,拿出餅干。嘉睿從書包里掏出作業(yè)本,我一看,愣住了。
書包里掉出一張紙條,是婉晴的字:
“媽,嘉睿的作業(yè)你幫忙檢查一下,老師要求家長簽字。語文要背課文,數(shù)學做練習冊第三頁。對了,他最近寫字姿勢不對,你盯著點。晚飯做點排骨湯,孩子需要補鈣。我們晚上八點左右去拿飯,你做好了就行。辛苦你了!”
我捏著那張紙,手指有點發(fā)抖。
這不是幫忙接孩子,這是讓我當全職保姆。
嘉睿坐在桌前寫作業(yè),我站在旁邊看著。他寫字的時候,頭壓得很低,我提醒了幾次,他改了又忘。我看著他的小手握著鉛筆,一筆一劃地寫,心里五味雜陳。
晚飯我做了排骨湯、炒青菜、蒸雞蛋。嘉睿吃得很香,還說:“奶奶做的飯最好吃了!”
八點,婉晴來了。她提著好幾個保鮮盒,進門就說:“媽,你辛苦了!”
然后她把湯、菜都裝進盒子里,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說:“媽,嘉睿的校服明天要穿,你能幫忙洗一下嗎?”
“還有,明天學校要交手工作業(yè),你幫他做一下。”
“對了,后天我可能要加班,你晚上能不能讓嘉睿在你這睡?”
我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說完就拉著嘉睿走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客廳里。
地上是嘉睿的書包,桌上是沒收拾的碗筷,陽臺上那幾盆茶花苗,葉子有點蔫了,我忘了澆水。
我走到茶幾前,拿起那本《云夢湖旅行攻略》,翻開第一頁。上面是我用鉛筆做的標記,第一天去哪,第二天去哪,每個景點要花多少時間,全都規(guī)劃好了。
現(xiàn)在看來,這些計劃,都成了廢紙。
一周過去了,我瘦了好幾斤。
![]()
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給老方做早飯,然后收拾家里。下午三點出門,走二十分鐘到學校。接了嘉睿,回家輔導作業(yè),做晚飯。晚上八點,婉晴或者宇軒來拿飯,順便提一堆新要求。
“媽,嘉睿的運動鞋臟了,你洗一下。”
“媽,他明天要帶水果去學校,你切點蘋果裝盒里。”
“媽,老師說要準備才藝表演,你教他背首古詩。”
我全答應了。
老方看不下去,好幾次想說什么,我都擺手讓他別說。
“算了,就幫幾天。”我說。
可是到了第二周,婉晴發(fā)來微信:
“媽,你真是幫了大忙!我和宇軒商量了,托管班太貴,就不報了。以后嘉睿就麻煩你了!”
我看著這條消息,手機差點掉地上。
老方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我,一句話都沒說。
那天晚上,宇軒和婉晴一起來接孩子。宇軒看起來心情不錯,進門就喊:“媽,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排骨燉土豆。”我說。
“哎呀,我媽的手藝,絕了!”他嬉皮笑臉的,“媽,我能不能也吃點?”
我愣了一下,點頭:“鍋里還有,你們都吃點吧。”
宇軒和婉晴就在餐桌前坐下了,我給他們盛了飯,端了菜。嘉睿在旁邊玩玩具,老方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臉色很難看。
吃著吃著,宇軒突然說:“爸,你的退休金一個月多少?”
老方手里的遙控器停了:“怎么?”
“沒啥,就隨口問問。”宇軒笑,“我和婉晴最近壓力挺大的,算下來一個月雜七雜八都要小三萬。”
婉晴也接話:“是啊媽,你不知道現(xiàn)在養(yǎng)孩子多費錢。光一個STEAM編程課,一學期就要兩萬八。”
“可是不上不行啊,別的孩子都在上,嘉睿不能落后。”
她嘆了口氣:“我們倆每天加班加點的,就是為了多掙點錢。可還是覺得緊巴巴的。”
宇軒放下筷子:“媽每天幫我們帶孩子,已經(jīng)很辛苦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你。”
“可是……”他看向老方,“爸,要不你幫我們個忙?”
老方的臉色沉下來:“什么忙?”
“你看,房貸壓力這么大,要不你每個月幫我們出個三千塊?就當是幫我們緩一緩。”宇軒說得很自然,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等我們公司業(yè)績上來了,肯定還你。”
老方把遙控器往茶幾上一扔:“你的房貸,我憑什么幫你還?”
“爸!”宇軒的聲音高了,“我是你兒子,你幫我怎么了?”
“再說了,你和我媽現(xiàn)在花不了多少錢,退休金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幫我們先渡過這個難關(guān)。”
婉晴也說:“是啊爸,你和媽的錢,以后還不都是我們的?早給晚給,有區(qū)別嗎?”
“現(xiàn)在給,我們還能用上。等以后……”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
我坐在旁邊,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心里像堵了一塊石頭。
老方氣得手發(fā)抖:“你們……你們這是什么話!”
“爸,你別生氣。”宇軒站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說,咱們是一家人,有困難應該互相幫忙。”
“你和媽辛苦了一輩子,不就是為了我們嗎?現(xiàn)在我們需要幫助,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這話說得,好像不幫就是十惡不赦。
我看向老方,他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
最后還是我開口:“宇軒,這事……我和你爸得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婉晴撇撇嘴,“不就三千塊錢嗎?你和爸一個月一萬多的退休金,三千塊能影響什么?”
“可你要是不幫,我們房子斷供了,銀行把房子收走了,我們一家三口住哪?還不是得搬回來跟你住?”
“到時候更麻煩。”
她這話說得,好像我們不幫,就是在害他們。
那天晚上,他們走了以后,我和老方坐在客廳里,誰都沒說話。
過了很久,老方說:“清雅,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進了臥室,留下我一個人。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茶幾上嘉睿落下的一支鉛筆,心里亂得很。
如果不幫,兒子兒媳會怎么想?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自私?
可是如果幫了,這三千塊一給,就真的收不回來了。
我拿出手機,點開計算器。
每月生活開銷三千五,水電費、買菜、日常用品,一樣都省不了。
如果給兒子三千,剩下四千八。
萬一老方的血壓藥要換,萬一我哪天摔一跤,萬一家里電器壞了要修……
我越算越心慌。
可是第二天,宇軒又發(fā)來微信:
“媽,我知道你和爸舍不得。但你想想,如果我們房子真斷供了,我們只能帶著嘉睿搬回去跟你住。到時候三代人擠在一起,多不方便?”
“你現(xiàn)在幫我們一把,就是幫你自己。”
“我和婉晴也不容易,每天忙死忙活的,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
“媽,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行嗎?”
我看著這些話,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很久。
最后,我還是給他回了一個字:“行。”
第二天,我去銀行,把每個月定期轉(zhuǎn)三千塊給宇軒的業(yè)務(wù)辦了。
柜臺小姑娘問我:“阿姨,你這是給兒子的嗎?”
我點頭。
她笑:“真好,你兒子有福氣。”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走出銀行,外面陽光很好,可我覺得冷。
回到家,老方看見我,問:“辦了?”
“嗯。”
他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到天亮。
我在想,這錢,真的能要回來嗎?
![]()
一個月過去了。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接孩子、做飯、輔導作業(yè)。陽臺上的茶花苗,死了一棵,我忘了澆水。《云夢湖旅行攻略》被我壓在了書堆最下面,上面落了一層灰。
宇軒和婉晴的要求越來越多。
“媽,嘉睿的興趣班在東區(qū),你能不能周末帶他去?”
“媽,我們這周末要出差,嘉睿能在你這住兩天嗎?”
“媽,家里垃圾你順便扔一下。”
我全答應了。
可是這天,我去接嘉睿的時候,在學校門口的布告欄上看到一張通知:
“各位家長,本學期課后延時服務(wù)已開通,每天下午3:30-6:00,專業(yè)老師輔導作業(yè),費用每月600元。有需要的家長請到辦公室登記。”
我站在那張紙前面,看了很久很久。
每月600塊。
婉晴說托管班要三千塊,太貴了。
可學校明明有600的。
為什么他們不用?
我拿出手機,給婉晴發(fā)消息:“學校有延時服務(wù),每月才600,你們怎么不給嘉睿報?”
她過了很久才回:“那個不好,老師不管作業(yè)的,孩子學習會落后。”
“還是你帶比較放心。”
我盯著這條消息,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們是真的沒辦法,還是根本就不想花這個錢?
周末,宇軒和婉晴又來蹭飯。
婉晴進門就往沙發(fā)上一坐,拿出手機刷。我瞥了一眼,她在看購物app,購物車里全是衣服、包、化妝品。
吃飯的時候,宇軒接了個電話。
“行啊,明天下午兩點,云州俱樂部見。”
他掛了電話,對婉晴說:“明天去打高爾夫,你也一起吧。”
婉晴眼睛一亮:“好啊!好久沒去了。”
我端著菜從廚房出來,手停在半空。
高爾夫?
我記得云州俱樂部的會員費,一年至少要五萬。
一個說房貸緊張、需要父母幫忙還錢的家庭,在打高爾夫?
我把菜放在桌上,聲音很輕:“宇軒,你們不是說壓力大嗎?”
宇軒一愣:“是啊,壓力大。”
“那怎么還有閑錢打高爾夫?”我問。
他的臉色變了變:“媽,這是應酬,不是玩。我做生意,得陪客戶。”
“哦。”我沒再說什么。
可是心里的疑問,越來越大。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打開了企業(yè)信用信息查詢網(wǎng)站。
我輸入:云智數(shù)據(jù)科技有限公司。
這是宇軒的公司。
信息跳出來:
注冊資本100萬(認繳,實繳0)
員工人數(shù):5-10人
年報營收:80-100萬
我拿出計算器,開始算。
年營收100萬,扣除成本、稅、員工工資,凈利潤最多20萬。
宇軒是創(chuàng)始人,一年拿30-40萬,已經(jīng)算多的了。
婉晴在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運營,外包崗位,一年15-20萬。
兩個人加起來,一年50-60萬。
再看支出:
房貸18000×12=216000
車貸7200×12=86400
興趣班5000×12=60000
日常開銷最少5000×12=60000
總共422400。
收入減去支出,還剩十幾萬。
按理說,不算寬裕,但也不至于需要我們每月補貼三千塊。
可他們還能打高爾夫,還能買奢侈品?
我突然想起,婉晴上次來的時候,背了一個新包。我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那個牌子,最便宜的也要一萬多。
我打開婉晴的社交賬號。
她發(fā)得很勤,幾乎每天都有。
最近三個月的內(nèi)容,我一條條往下翻:
“周末和姐妹們的下午茶,環(huán)境絕了!”——配圖是一家頂級會所,我查了一下,人均消費一千起。
“犒勞一下辛苦工作的自己”——配圖是一個新包,我認出來了,那個牌子的經(jīng)典款,兩萬八。
“紀念日快樂”——配圖是一家米其林餐廳,人均五千以上。
“終于拿下了心心念念的這只”——又是一個包,看logo至少一萬。
我一條條看下去,手越來越?jīng)觥?/p>
這三個月,光她曬出來的消費,就至少十萬。
十萬。
夠我和老方生活兩年多。
可他們說壓力大,說錢不夠用,說需要我們幫忙還房貸。
我關(guān)掉網(wǎng)頁,靠在椅背上,突然覺得特別累。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兒子需要幫忙,我怎么能推三阻四?
可現(xiàn)在我明白了。
他們不是缺錢,是花錢太大手大腳,想讓我們來填窟窿。
第二天一早,我沒去接嘉睿。
我給婉晴發(fā)消息:“今天我有事,你們自己安排一下。”
她秒回:“媽,什么事這么急?嘉睿怎么辦?”
“學校有延時服務(wù),你們?nèi)笠幌隆!?/p>
“媽!”她發(fā)了一長串語音,“你怎么能這樣?說好了你幫我們帶的,怎么突然就不管了?嘉睿還那么小,你忍心嗎?”
我沒回。
中午,宇軒打來電話。
“媽,你怎么回事?婉晴說你不帶嘉睿了?”他的語氣很沖。
“我和你爸要去醫(yī)院。”我說,“你爸血壓有點高,得去檢查。”
“檢查?”他頓了頓,“那不能下午去嗎?”
“下午人多。”我說,“宇軒,學校有延時服務(wù),你們?nèi)笠幌掳伞!?/p>
“延時服務(wù)有什么用?老師根本不管!”他聲音拔高,“媽,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們嗎?我們每天累死累活的,你幫個忙怎么了?”
“我?guī)土艘粋€月了。”我說,“宇軒,我也想過自己的生活。”
“什么過自己的生活?”他冷笑,“媽,你退休了,不就應該幫我們帶孩子嗎?別人家的老人都這樣,你怎么這么自私?”
自私。
這個詞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
“宇軒……”我的聲音有點抖,“我不是不幫你們,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和你爸想去旅游,想……”
“旅游?”他打斷我,“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想著玩?你知不知道嘉睿現(xiàn)在多重要?你不幫我們,他學習跟不上怎么辦?”
我捏著手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算了。”宇軒的聲音冷下來,“你要是不想幫,就算了。我們自己想辦法。”
他掛了電話。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手機屏幕,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
老方從臥室出來,看見我在哭,走過來坐下:“別哭了。”
“老方,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抬頭看他,“嘉睿還那么小……”
“你沒做錯。”老方握住我的手,“清雅,咱們不是不幫他們,可也不能沒完沒了地被利用。”
“你看看你這一個月,瘦成什么樣了?”
“咱們退休了,不是來給他們當免費保姆的。”
我擦了擦眼淚,沒說話。
手機又響了,是婉晴發(fā)來的微信:
“媽,你這樣做,讓我和宇軒怎么辦?你知道我們壓力多大嗎?”
“你要是不幫我們,我們真的撐不下去了。”
“你忍心看著我們過得這么苦嗎?”
我看著這些話,手指發(fā)抖。
過了一會,她又發(fā)來一張圖片。
是嘉睿的照片,孩子低著頭,看起來很難過。
配文:“嘉睿說,是不是他不乖,奶奶才不要他了。”
我的眼淚又下來了。
老方看見那張照片,臉色一沉:“清雅,別看了。”
“可是嘉睿……”
“嘉睿是無辜的,可你不能因為孩子,就讓他們無底線地要求你。”老方說,“你再想想,宇軒和婉晴那些消費。”
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扣在茶幾上。
![]()
那天下午,我真的帶著老方去了醫(yī)院。老方的血壓確實有點高,醫(yī)生開了藥,還說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勞累。
從醫(yī)院出來,我們路過一家商場。櫥窗里擺著一個包,我認出來了,就是婉晴上個月背的那個。
標價:28000元。
我站在櫥窗前,看了很久。
28000,夠我們兩個老人生活八個月。
可是在他們眼里,這只是一個包。
我轉(zhuǎn)身往家走,腳步很沉。
回到家,我打開電腦,繼續(xù)查。
這次我查的是婉晴的公司。她說自己是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的運營專員,我查了一下,確實在那家公司。但她的崗位是外包性質(zhì)的,不是正式員工。
外包的工資,一般比正式員工低三分之一。
也就是說,她一個月到手,最多一萬二。
一萬二的工資,背兩萬八的包?
我又查了宇軒公司的工商信息,這次我看得更仔細。
公司地址是在一個眾創(chuàng)空間里,租的是工位,不是獨立辦公室。
員工社保繳納人數(shù):6人。
最近一次年報的營收:82萬。
我繼續(xù)往下查,看到了一條讓我心跳加速的信息:
該公司在三個月前,被客戶起訴違約,標的金額15萬,目前仍在訴訟中。
公司經(jīng)營狀態(tài):存續(xù)(但有法律糾紛)。
我盯著屏幕,腦子里一片空白。
宇軒的公司,有官司?
他從來沒提過。
我想起他上次說的話:“等我們公司業(yè)績上來了,肯定還你。”
業(yè)績上來?
一個被客戶起訴的公司,業(yè)績能上來?
我越想越不對。
我打開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顧文淵。
顧文淵是我以前單位的老同事,退休前是審計局的處長。我們因為工作關(guān)系,合作過很多年。
我給他發(fā)微信:“老顧,有空嗎?我想請教你點事。”
他很快回復:“有空,怎么了?”
我把宇軒公司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問他:“你能幫我查查這家公司的具體情況嗎?”
他說:“行,你把公司名字給我,我看看。”
兩天后,顧文淵約我在小區(qū)門口的咖啡館見面。
我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到了。桌上放著一個文件夾。
“清雅,坐。”他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看著那個文件夾,心跳得很快。
顧文淵推了推眼鏡:“我查了你兒子的公司。情況不太好。”
他打開文件夾,里面是打印出來的資料。
“首先,公司注冊資本100萬,但實繳為零。也就是說,這是個空殼。”
“其次,公司年營收82萬,但成本支出不詳。我托人問了一下,他們主要做數(shù)據(jù)標注外包,利潤很薄,一年能賺十幾萬就不錯了。”
“最關(guān)鍵的是,”他指著一頁紙,“公司現(xiàn)在有三個未結(jié)案件,都是客戶起訴他們交付不合格或延期。”
“這種情況,客戶肯定不會再合作,新客戶也不敢接單。公司基本上就是在苦撐。”
我看著那些資料,手捏得緊緊的。
顧文淵嘆了口氣:“清雅,你兒子現(xiàn)在很可能是在拆東墻補西墻。公司賺不到錢,但生活的開銷還得繼續(xù),所以……”
他沒說完,但我明白了。
所以他們把主意打到了我和老方身上。
“老顧,你說我該怎么辦?”我的聲音有點啞。
“停止給錢。”顧文淵很干脆,“清雅,你做了一輩子財務(wù),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投資要看回報,給錢要看目的。”
“你兒子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給他多少錢都是填窟窿,填不滿的。”
“而且,他們這種生活方式,根本就是入不敷出。你不能讓他們習慣了依賴你。”
我點點頭,可是心里還是難受。
“清雅,”顧文淵看著我,“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么做。不要因為親情,就放棄原則。”
我離開咖啡館的時候,外面飄起了小雨。
我走在雨里,沒打傘,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回到家,老方看見我渾身濕透,連忙拿毛巾給我:“怎么不打傘?”
我接過毛巾,擦了擦臉,說:“老方,我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
“我們不能再給錢了。”我說,“宇軒的公司有問題,我們給多少錢都是打水漂。”
“而且,他們不是缺錢,是不會過日子。”
老方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我知道這樣做,宇軒會怨我們。可是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
“我們也要為自己想想。”
老方走過來,抱住我:“清雅,你總算想明白了。”
我靠在他肩上,眼淚又下來了。
想明白是想明白了,可是心里還是疼。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想起宇軒小時候,胖乎乎的一個小男孩,特別黏我。每次我下班回家,他就跑過來抱著我的腿,喊“媽媽”。
那時候他還小,什么都不懂,眼睛里只有依賴和信任。
什么時候開始,他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把父母當成提款機,把幫忙當成理所當然?
我是不是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做錯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我給宇軒發(fā)微信:“我和你爸商量了,從這個月開始,不能再給你們錢了。”
他秒回:“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氣,打字:“你爸身體不好,我們得存錢看病。而且,你們也要學會自己規(guī)劃生活。”
這次他過了很久才回:“媽,你這是什么意思?嫌我們麻煩了?”
“不是嫌麻煩。”我打字的手指都在抖,“是我們真的要為自己考慮了。”
“考慮?”他發(fā)來一個冷笑的表情,“你和爸那點退休金,除了吃飯還能干什么?給我們,好歹還能用在正地方。”
“你現(xiàn)在不給,是不是還想著死了以后帶進棺材?”
我看著這句話,心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不知道該回什么。
半晌,我打了一個字:“嗯。”
然后我關(guān)掉了微信。
手機一直在震,我知道是宇軒還在發(fā)消息,但我不想看了。
老方從廚房出來,看見我的樣子,走過來坐下:“清雅……”
“我沒事。”我抬頭,擠出一個笑,“就是突然覺得,我好像不認識我兒子了。”
老方嘆氣:“人都會變的。”
我點點頭,可是心里還是堵。
下午,婉晴打來電話。
我看著屏幕上閃動的名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媽!”她的聲音很急,“你怎么能這樣?說不給錢就不給了?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多困難嗎?”
“房貸還要還,嘉睿的興趣班還要交費,你這一斷,我們怎么辦?”
“婉晴,”我打斷她,“學校的延時服務(wù),你們報了嗎?”
她愣了一下:“報……報了。”
“那就好。”我說,“嘉睿的事,你們自己安排。我和你爸年紀大了,幫不了太多忙了。”
“媽!”她的聲音拔高,“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棄嘉睿了?”
“我沒有嫌棄。”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我只是……我也想有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她冷笑,“你退休了,還要什么生活?不就是在家待著嗎?幫我們帶帶孩子,不是應該的嗎?”
“婉晴,”我深吸一口氣,“我看到你上個月買的包了。”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還有你們上周末去的那家米其林餐廳,”我繼續(xù)說,“你發(fā)在網(wǎng)上的,我都看到了。”
“你們不是說壓力大,錢不夠用嗎?”
“那……那不一樣!”婉晴的聲音有點慌,“那是我自己掙的錢,我買點東西怎么了?”
“我沒說你不能買。”我說,“我只是想說,你們過得并沒有那么困難。”
“所以,不需要我們再幫了。”
“媽!你怎么能這么說!”婉晴的聲音變得尖銳,“我們辛辛苦苦上班,偶爾買點東西犒勞自己,有錯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覺得我們不該有自己的生活?”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說,“婉晴,掛了吧。”
我掛了電話,手機立刻又響了起來。
我看都沒看,直接按掉。
手機又響,我關(guān)機了。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茶幾上那盆快要枯死的茶花苗,突然站起來,走到陽臺上。
我拿起灑水壺,一點一點給它澆水。水從葉子上滑下來,滴在泥土里,很快就滲進去了。
我蹲在花盆前,看著那些蔫了的葉子,輕輕說:“對不起,我忽略你太久了。”
老方站在身后,看著我,沒說話。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別沉。
這是一個多月來,我第一次睡得這么踏實。
可能是因為,我終于做了一個我不后悔的決定。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時候,看見手機上有二十幾個未接來電,還有幾十條微信消息。
全都是宇軒和婉晴發(fā)的。
我打開微信,掃了一眼:
“媽,你真的這么絕情嗎?”
“我們是你兒子,你怎么能不管我們?”
“你這樣做,對得起嘉睿嗎?”
“行,你不幫就不幫,以后也別指望我們孝順你!”
最后一條,是宇軒發(fā)的:
“既然你不把我們當家人,那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以后,你和我爸自己過吧。”
我看著這些話,心里五味雜陳。
可是我沒有回復。
我起身,走到陽臺上,打開窗戶。
外面是九月的早晨,空氣清涼,陽光柔和。
那盆茶花苗,葉子好像比昨天精神了一點。
我拿起那本《云夢湖旅行攻略》,翻開第一頁。
“老方,”我回頭喊,“咱們下周去錦江市吧。”
老方從廚房探出頭:“真去?”
“真去。”我笑了,“我都退休這么久了,還沒好好出去玩過呢。”
老方也笑了:“行,我去訂票。”
我低頭繼續(xù)翻書,突然覺得心里輕松了很多。
可是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
我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
我接起來:“喂?”
“請問是方宇軒的母親嗎?”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的,你是?”
“我是云州市第三人民醫(yī)院的護士,方宇軒先生剛剛暈倒被送急診,請家屬來醫(yī)院。”
我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
“什么時候的事?”我的聲音都變了。
“半小時前送來的,現(xiàn)在在急診科。麻煩你盡快過來。”
我掛了電話,手腳發(fā)軟。
老方看見我的樣子,連忙過來:“怎么了?”
“宇軒住院了。”我的聲音在抖,“在第三醫(yī)院,突然暈倒了。”
老方的臉色也變了:“走,趕緊去。”
我們匆匆忙忙趕到醫(yī)院,找到急診科。
宇軒躺在病床上,臉色發(fā)白,正在輸液。婉晴坐在旁邊,眼睛紅紅的。
看見我們,她立刻站起來:“媽,爸,你們總算來了!”
我走到床前,看著兒子蒼白的臉:“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說頭疼,”婉晴說,“疼了一夜,今天早上去上班,暈倒在車庫了,被物業(yè)送到急診的。”
“醫(yī)生說是高血壓,要住院觀察。”
我看著宇軒,心里又疼又亂。
宇軒睜開眼,看見我,嘴唇動了動:“媽……”
“別說話。”我握住他的手,“好好養(yǎng)病。”
他的手很涼,我握著,覺得心里一陣陣發(fā)酸。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還是我兒子。
醫(yī)生過來,讓我們出去談話。
在走廊上,醫(yī)生說:“病人是血壓高,問題不大,但需要住院觀察三天。”
“最近是不是工作壓力大?飲食不規(guī)律?”
婉晴點頭:“是,他最近總加班,經(jīng)常不吃飯。”
醫(yī)生嘆氣:“年輕人要注意身體。住院費用大概五千左右,你們?nèi)マk一下手續(xù)。”
婉晴的臉色變了:“五千?”
她看向我:“媽,你能不能先墊一下?我們手頭有點緊……”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特別累。
剛才還說“以后也別指望我們孝順你”,現(xiàn)在又來要錢了。
可是看著病房里的宇軒,我還是點了頭:“行。”
我去收費處交了錢,回來的時候,聽見婉晴在打電話。
“對,住院了。他媽來了,錢已經(jīng)墊上了。”
“嗯,等他出院了,咱們還是得想辦法,不能總這么下去。”
“他媽那邊,我再想想辦法……”
她看見我,立刻掛了電話。
我站在走廊上,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尷尬地笑了笑:“媽,你來了。”
我沒理她,轉(zhuǎn)身進了病房。
宇軒還在輸液,閉著眼睛休息。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
這個從小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
把母親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把索取當成了一種習慣?
我是不是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坐在那里,腦子里一片混亂。
這時候,病房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職業(yè)裝的女人走進來,手里拿著個文件夾。
她看見宇軒,走到床邊:“方總,這是你要的合同,我給你送過來了……”
說到一半,她看見宇軒在輸液,愣住了:“你怎么了?”
“高血壓。”宇軒虛弱地說。
那女人看起來很著急:“那怎么辦?明天的會議……”
"推遲吧。"宇軒說。
女人咬了咬嘴唇:“可是客戶那邊……算了,你好好休息,我去處理。”
她轉(zhuǎn)身要走,看見婉晴,點了點頭:“嫂子好。”
婉晴勉強笑了笑。
女人走了。
我看著那個背影,突然問:“她是誰?”
“公司的員工。”宇軒說。
“員工?”我皺眉,“你們公司不是只有六個人嗎?”
宇軒一愣,看向我:“你怎么知道?”
“我查過。”我平靜地說,“云智數(shù)據(jù)科技有限公司,注冊資本100萬實繳為零,員工社保繳納6人,年營收82萬,還有三個未結(jié)訴訟。”
“我說得對嗎?”
病房里突然安靜了。
宇軒和婉晴都愣愣地看著我。
“媽……”宇軒的聲音有點虛,“你查我?”
“我沒有查你。”我說,“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到底是真的缺錢,還是在騙我和你爸。”
“我沒騙你!”宇軒急了,“公司確實有困難!那些官司都是誤會,很快就能解決!”
“誤會?”我看著他,“三個客戶同時起訴你,都是誤會?”
“媽,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了。”我打斷他,“我只問你一句話。”
“你的公司,到底能不能繼續(xù)做下去?”
他張了張嘴,半天沒說話。
婉晴在旁邊說:“媽,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宇軒的公司好著呢!”
“好著?”我轉(zhuǎn)頭看她,“那為什么還要我們每個月給三千塊?”
“那是……”她說不下去了。
我看著他們,突然覺得特別可笑。
“你們不是缺錢,”我說,“你們是不想過苦日子。”
“公司賺不到錢,但你們還想維持那種高消費的生活。”
“所以你們打起了我和你爸的主意。”
“讓我們幫你們帶孩子,省了托管費。”
“讓我們每月給你們錢,補貼你們的開銷。”
“而你們呢?還在打高爾夫,買奢侈品,吃米其林。”
“我說得對不對?”
宇軒的臉漲得通紅:“媽,你別把我們說得那么不堪……”
“不堪?”我笑了,“那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么樣?”
病房里死一般的安靜。
我站起來:“宇軒,我和你爸不是不愿意幫你們。但我們不能無底線地給。”
“你今年三十三了,該學會自己承擔責任了。”
“如果公司真的不行,那就找份工作,踏踏實實上班。”
“如果日子真的過不下去,那就降低消費,量入為出。”
“但別再來找我們了。”
“我和你爸的錢,要留著養(yǎng)老。”
我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
“媽!”宇軒在身后喊。
我停下腳步,沒回頭:“好好養(yǎng)病。醫(yī)藥費我已經(jīng)交了,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我走出病房,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老方在走廊上等我,看見我哭,走過來抱住我。
“走吧。”他說,“咱們回家。”
我靠在他肩上,哭得停不下來。
我們走出醫(yī)院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秋天的雨,涼涼的,打在臉上,很疼。
可是我覺得,心里比臉上更疼。
回到家,我癱坐在沙發(fā)上,一動都不想動。
老方給我倒了杯熱水:“喝點。”
我接過杯子,捧在手里,可是一口都喝不下。
“老方,”我抬頭看他,“我是不是太狠了?”
“不狠。”老方說,“你做得對。”
“可是他畢竟是我兒子……”我的眼淚又下來了。
“正因為是你兒子,你才要教他學會獨立。”老方坐下來,握住我的手,“清雅,你要是現(xiàn)在心軟了,以后會后悔的。”
我點點頭,可是心里還是難受。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腦子里一遍遍回放著今天的事。
宇軒蒼白的臉,婉晴閃爍的眼神,還有病房里那種壓抑的氣氛。
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枕頭濕了一大片。
我翻開手機,有一條微信。
是宇軒發(fā)來的:
“媽,對不起。”
就這四個字。
我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很久很久。
最后,我什么都沒回。
因為我不知道,該回什么。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沒再聯(lián)系我。
我和老方按照原計劃,訂了去錦江市的票。
![]()
出發(fā)的那天早上,我站在陽臺上,給茶花苗澆了水。
它長得比之前好多了,葉子綠油油的,還冒出了幾個花苞。
“等我們回來,你應該就開花了吧。”我輕輕摸著葉子,笑了。
老方在身后喊:“清雅,走了!”
我轉(zhuǎn)身,拿起行李箱。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家里。
客廳里的一切都整整齊齊,陽臺上的花在陽光下閃著綠色的光。
我深吸一口氣,走出了門。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們出發(fā)的那天下午,一個電話打到了家里座機上。
是嘉睿打來的。
小孩子的聲音,在電話里哭:
“奶奶,你在哪?我想你了……”
“媽媽說,你不要我了。我做錯什么了嗎?”
“奶奶,你能來接我嗎?我……我好想你……”
留言機錄下了這段話。
可是我們在錦江市的云夢湖邊,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