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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歲的小姨,姥姥姥爺照看了50年 | 人間

      2025-10-20 14: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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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這場高燒永遠困在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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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圖 |《櫻桃》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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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節假期前一天,我們單位提早一小時下班,我同事開著車帶我繞了一條回家的小道,為了經過一片油菜花田。我的手機微信響了,我收到了姥姥去世的消息,我站在天地之間嫩黃色的一片花海中對著夕陽滾淚。

      姥姥因為感冒引發的肺炎入院,我媽接到姥姥住院的消息,已經從西安過去照顧了十幾日,媽媽和姨姨向來報喜不報憂,在此之前,媽媽才給我打電話說,姥姥已經好了許多。所以驟然接到姥姥去世的消息,我一直處于混沌而混亂的狀態,當決定第二日就回去并訂好機票都是下意識的。

      在地圖上,西安到新疆近3000公里,但飛躍在天空上,不過三個多小時,中午我就降臨在新疆的土地上。天空藍的出奇,春天的天斑斕而清澈,還微微泛著涼氣。我被巨大的藍色沖擊,太陽像新的一樣,又大又圓,普照著路上的行人,烤的我暖烘烘的,我突然從姥姥去世的難過中找尋到一絲大自然給予的安慰。

      姥姥去世時,四個女兒都在醫院陪著。我媽是老大,其次是大姨、二姨和小姨。我們家大姨是“主事人”,她性格豪爽,辦事果斷,為人處世講究,結交了很多朋友。從姥姥入院再到籌備安葬事宜,她們家一直人來人往。第二天的葬禮上,殯儀館外來了很多幫忙的車輛,都是大姨的朋友。在送葬隊伍中,小姨似乎完全置身度外,顯得格外局促,眼神飄忽不定,被大姨的朋友牽著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媽和兩位姨姨,常常在隊首回望,看她們的小妹有沒有跟上。

      小姨單名一個敏字,姥爺愛讀書,專取“敏而好學”之意,對最小的女兒也抱有樸素的期望。沒曾想小姨四歲時發燒抽搐犯了病,病好了卻癡傻了,連路都走不穩。隨著年歲的增長,智商卻沒跟著增加,手腳也不協調,左腳邁出一步必須配合上右手大幅度甩臂,看上去有些滑稽。成家立業的年紀,她隨著姥姥姥爺一起生活;姥爺去世后,又跟著姥姥在姐姐家里接續生活。她一直未曾結婚,反而心無掛礙,身上沒有沾染生活的煙火氣,顯得很年輕。但這次見她,我發現她的身形開始顯出老態,模樣上也漸漸有了些老氣,一算年齡也有54歲了。

      新疆的天空很低很藍,白云撲面而來,但殯儀館的天空是灰藍色的,始終被薄霧籠罩。祭奠的人們要點燃蠟燭,燃燒紙幣和食物,煙霧直沖云霄。告別儀式結束后,我媽手捧著姥姥的遺照,和大姨、二姨站在隊首,等待姥姥的名字出現在“待火化”的顯示屏上。人與人最后的一面,是亡者進入火化爐的那一刻。我們看著姥姥被推進火化爐,葬禮的隊伍中爆發出哀吼與悲愴的哭泣聲,小姨被簇擁著送到第一排,她不明所以地跟著姐姐們跪了下去,嘴上喊著:“媽……媽,您走好!”但從她的眼神中弄不懂人們為什么哭,而媽媽又要去哪里。

      葬禮后的答謝宴上,小姨站在飯桌前,低著頭搓著手指始終不坐。身旁的二姨按下她的肩膀,平時乖順的她執拗起來,就是不坐,身體挺得很直。一桌子人有熟悉她的,也有第一次見到她的,懂的人語氣柔和:“敏敏,你坐嘛!”不了解她的賓客,流露出詫異甚至帶著獵奇的目光。二姨性格內向,臉登時紅了,不住地拉著小姨的衣服,有些焦急地催促道:“敏敏,坐下啊,咋就不愿坐?”小姨突然臉皺手抖,道:“媽媽……沒來,我不能坐?!闭f著說著流出無聲地眼淚,言語含糊不清,斷斷續續說:“我難受?!?/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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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禮結束后,姐妹們卸了力躺在姥姥和小姨的臥室,睡著了。姥姥和小姨之前住在大姨家,大姨家三室兩廳,把最好最大的一間屋子給她們住,屋內有洗手間,還帶著一個小陽臺。姥姥熱愛生活,白天閑不住,納鞋底、腌豆角,還在陽臺窗臺上中了幾盆辣椒。辣椒紅彤彤的,腌豆角顏色已泛黃,床頭柜上放著未做完的鞋墊,臥室里每一處都散發著姥姥的氣息,仿佛她始終未曾離開。

      晚飯時,她們在一起商量小姨今后事宜。我媽提出要把小姨帶回西安,讓大姨、二姨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大姨不肯,說敏敏在這住慣了,沒必要離開,再說敏敏事情又不多,生活可以自理,無非就是一天三頓飯。大姨退休后又返聘回單位,雖然不用按時坐班,但最近安排了一個要她領頭的項目,早九晚五要去公司。我媽就提出暫時不走了,在大姨家中安心住上一陣,在這里陪著小姨,每天買菜做飯,照顧她們的生活起居。

      姥姥的離世,似乎對小姨沒有什么影響,她照樣一日三餐,滿足果腹之欲。按部就班甚至刻板地延續著之前和姥姥一起的作息:早上6:30起床出門散步,晚上9:30入睡。除了雷雨天氣,小姨每天在脖子掛上一支鑰匙下樓去,沿著小區公園慢慢走,散步結束又到健身器材處扭一扭腰。有一日,一位不知情的鄰居抓住她問:“你媽媽呢?怎么有段時間不見了?”小姨答:“媽媽不在了?!比諒鸵蝗眨∫趟坪趺靼琢嗽僖惨姴坏綃寢尩氖聦?,不會在每日餐前,多拿出一雙筷子了。

      兩個月后,大姨忙完單位的事,就催促我媽趕緊回家照顧外孫女,又讓每天都往家里跑的二姨安安心心地去外地,幫剛剛考上事業單位的兒子打理生活起居。大姨的女兒、我表妹已在北京工作多年,還算穩定。大姨說,敏敏就放在她這里,實在不行了再商量今后的事,等姐姐妹妹年齡都大了,聚在一起養老也很好。要分別的那個周末,大姨開著車帶著三姐妹到江布拉克玩,這里地廣人稀,高速公路上一面戈壁,一面綠地,沙漠、湖泊、高山、草原不斷地涌入眼睛。她們把車停在戈壁灘上,周圍空曠的一個人都沒有,天與地相接,云彩觸手可及,無盡的蒼穹下是遼闊的荒蕪,人置身其中是那么渺小。三姐妹拉著小妹在荒蕪的戈壁灘上又喊又唱,唱著唱著就流了淚,小姨一見她們哭了反而笑的很大聲,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大家哭著哭著都笑了起來。

      中午,她們拿出準備好的午飯,在車后支起了天幕,搬出折疊椅坐在一起吃,吃完又吃起了水果,水蜜桃的汁水順著嘴角從脖子往下流,二姨忙拿出隨身攜帶的手帕幫著小妹擦,每個人手指上都沾著甜膩的汁水。我媽打趣地問小姨:“敏敏,你知道這是哪里不?”小姨頭也沒抬,沉浸在桃子的甜蜜中,答曰:“這是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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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皆愣住了,隨著水蜜桃綿延的甜味,她們的思緒一直飄到那年冬日的北海去了。

      用我女兒的話說,這是一場“女人們的旅行”。我女兒放寒假了,全家計劃著一次遠途出游。姨姨、姥姥先是坐飛機飛到西安與我媽匯合,在這里玩了幾日,再一起坐飛機去北海。海邊有一間我大姨朋友的空房,隨時等她們過去住。我媽笑稱這是一隊“紅色娘子軍”,走到哪里都備受矚目;又集齊了“老弱病殘”,一隊人馬走的很慢很亂,無論是坐飛機還是去景點,都格外受到照顧。

      說到這群女子隊伍,不免要說到與這群隊伍協作共生的男性群體,我的爸爸和姨夫們。姥姥對這幾個女婿都不大滿意,但只是給女兒們嘴上說笑,從不當面批評。姥姥說,我爸是“膽子小,身體弱?!蔽野肿詠砭?、少白頭,個子不高,身形很瘦,愛好文學,不切實際,年輕時被喚作做“詩人”,年紀大了頭發全白,又戲稱“仙風道骨”。他的身體先天很弱,自稱小時候得過很嚴重的肺炎,耽誤了,一直留下了病灶,年紀大了還是肺的毛病,慢阻肺,每日要吸氧,退休在家就兩個愛好,一是寫劇本,二是炒股,只做消遣,并無成績。不過我姥姥在我家住的時候,我爸喜歡帶著姥姥和小姨到處逛,還坐著火車去臨省逛景點、吃當地美食,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倒是超脫于世俗之外了。

      大姨夫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大姨夫這人,文質彬彬,戴眼鏡,很愛干凈。我接觸不多,但總體印象很不錯。他善于思考、愛讀書,和他交流起文學時,兩眼放光,不善言辭的他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但是他與姥姥交流很少,更不會主動跟小姨說話。雖然鮮少抱怨,但是一下班就鉆進自己的屋子,成晚上都不出來。在家大姨主事,大姨夫主打一個不反對、不參與,兩人互不干涉,沒什么矛盾可鬧,也沒有多余的話可說。

      二姨夫是“性格簡單、易沖動”。二姨夫不修邊幅,為人不拘小節。他在油田工作,有時候還要下井,落下了腰間盤突出的毛病,工作辛苦,家人也心疼他,由著他給自己花錢。這臨了退休,二姨夫把積攢了好幾年的積蓄往保健品上堆,有的買回來包裝盒都沒拆。他還被電信詐騙過,總相信著能賺大錢,只是時機未到。二姨和他吵,他脖子仰得老高,不甘示弱,臉漲得通紅。我表弟的工作之一就是管電信詐騙的,常常給他爸發案例講危害,可是他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再說我們晚輩,我表妹學醫,在北京讀博士,又留在北京的醫院實習,非常辛苦,自顧不暇,每次視頻聊天都睡眼惺忪,一心只想休息睡覺,沒心思考慮結婚的事。我表弟千難萬難考上了臨市的事業單位,戀愛談過好幾次,最終都沒成,也是單身。只剩我,按部就班地大學畢業、結婚生女,家族的第四代成員里也就這么一個金豆豆,自然走到哪里都是最受疼愛的。

      等我女兒放了寒假,欣欣然跟著這幾位女性長輩空降到了有海的地方。姥姥身體硬朗,小碎步邁的比小姨快多了。她走到哪里就把哪里當家,一進屋先是拎起掃把掃地,又去關照陽臺上那幾盆早已蔫掉的綠蘿。第二天就讓姨姨帶著去早市逛了一圈,坐在姨姨租來的電動三輪車上,抱著一個大腌菜缸回來。姥姥從艱苦的年代過來,奉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在哪里扎下根,就在哪里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在北海,她們幾乎沒有去街上吃過飯,都是買回來在家做,一家人在陽臺支起一張桌子,懶懶地曬著日頭,遠處可看見汪洋的大海,海浪聲很大,伴著海鷗的綿長的叫聲,一直追到她們的耳朵里。

      一副撲克,六個人。三個人玩“開火車”,四個人打“斗地主”,兩個人閑著還能下跳棋。小姨特別開心,她甩著左臂,邁動右腿,在家中閑逛,斗地主時她就在一旁看,嘴邊也跟著喊:“炸彈,大王,三帶一……”我女兒并不認為小姨姥智商有問題,非要坐在她對面教她打撲克、下跳棋。小姨急:“曉曉,小姨姥不會?!睍詴缘溃骸安粫乓棠懵?。”教了不知道多少遍,小姨姥還是不知道出哪張牌,一緊張手又開始抖了。曉曉終于作罷,有些不甘心地小聲說了句:“我感覺小姨姥有點笨?!笨稍谖遗畠簣猿植恍傅呐ο?,小姨還是學會了下跳棋的基本規則,回到新疆后,追著人要下棋,上癮了。

      最有趣的是,在我女兒跟前,小姨知道自己是個長輩,支使我女兒“干活”。她對我女兒招手:“曉曉,你過來?!蔽遗畠侯崈侯崈旱呐苓^去,問:“啥事?”小姨說:“曉曉,你去把小姨姥的眼鏡拿來,我眼睛花了看不清字?!彼酚薪槭碌芈N起二郎腿,端著一本書看,還要戴老花鏡。姥姥她們笑的不行,笑她“裝樣子”。

      北海有很多熱帶水果,她們每天散步去熙熙攘攘的集市買水果。晚霞纏綿大海,大海追逐風車,幾個女人穿著拖鞋吧嗒吧嗒走著,每人提溜著一兜子水果伴著夕陽回家去。或者途徑沙灘駐足一陣子,我女兒和小姨姥走在前面,蹲下來玩沙子,撿貝殼,把光腳埋在沙子里,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姥姥身形偏胖,滿臉福相,特別慈祥,笑起來像低眉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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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海風,她們打地鋪躺在一起,回憶往事。時間拉長,記憶一下子飛到了1965年,那一年我媽5歲,我大姨剛出生。50年代末期,姥爺姥姥為了生計兜兜轉轉在新疆建設兵團扎下了根。姥爺是獸醫,還會做木工活,姥姥善做衣服、納鞋底,又是操持家務的好手,生活的光景比一般家庭好一些。那時候,家家戶戶一個樣子,人人平等,出門都不用關門,誰家都是按照人頭派發糧票,難得每月或者每季度才有幾斤肉票,每年發的布票要攢起來先給孩子們做新衣。

      姥爺跟著太姥爺學的獸醫,每年春季為羊群接種疫苗,半夜要被叫去協助接生難產的母羊。姥爺隨身在皮帶上掛著一個自己用牛皮裁的手術包,里面插著注射器和各種手術刀。木工活是干獸醫工作鉆研出來的,那時候物資很緊缺,他要自制牲畜籠架,還打出了為母羊接生的助產架。漸漸磨礪出木工活的技能,家里的柜子也是自己琢磨著打出來的。

      姥姥會做衣服,普通人家沒有縫紉機,憑著姥姥沒日沒夜的一針一線,給全家人都做上了新衣。有幾位上海知青拜托姥姥做衣服,總會多送幾尺布、幾顆大白兔奶糖作為酬謝。做衣服剩下的邊角料,姥姥都攢著,給孩子做袖套、假領子,戴上了假領子,穿在里面跟穿了新衣服一樣。雖然孩子們穿的衣服有很多拼接的痕跡,但針腳永遠整齊密實,洗的發白了也不會開線。姥爺每季度發的一兩雙白線手套舍不得用,也攢著,姥姥將手套拆開,把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放到開水盆子里一燙,卷發般的線立馬“拉直”了,圈成一團織圍巾。這種圍巾并不好用,時間一長就會變成一條硬硬的“布帶子”。那時的冬天格外寒冷,小孩子的手、腳、耳朵幾乎都要生凍瘡,在寒冷的天氣里,線圍巾也能御寒保暖,誰出門誰戴著。

      在我媽出生之前,曾經夭折過一個哥哥,所以我媽出生時,姥姥姥爺特別高興。在生我大姨前,又不幸夭折了一個男孩,到我大姨出生時,雖然還是個女孩,姥爺姥姥也高興。貧苦年代就盼著個人丁興旺,有孩子就有希望,糧食分著吃,衣服傳代穿,大不了還能去挖野菜,無論如何總能度日,老天餓不死勤勞的人。我媽印象中她從沒有餓過肚子,父母攢著錢讓孩子們去上學,因為家里都是女孩吃的少,同學帶粗糧窩窩頭吃,而她能吃上兩參面的饅頭。我媽說,她的姥爺也是能人,會打獵,有時候就提溜著打的野兔回家來。鄰居家把一塊肥肉掛在門前,出門擦一擦嘴,逢人便說家里又吃肉了,而她們家,運氣好了能開個葷。直到二姨出生后,姥爺的期盼落了空,雖然嘴上不說,但還是希望有個兒子,況且在家家戶戶連著的土房子里,誰家的情況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一家只有女兒受欺負。所以,我媽和我大姨從小就把自己當男孩,五六歲就要幫著家里掃地、洗菜、做飯,再大一點要外出拾柴火、撿牛糞、摘棉花,棉花的根莖上長著刺,她們的手上全是血口子。

      本來不打算再生了,可三十多歲的姥姥又懷孕了,生下來還是個姑娘。小姨生的很漂亮、機靈,沒有奶水喂,就吃著米糊糊長大,小姨營養跟不上,所以一直很瘦。剛剛學會走路,就被三個姐姐帶著到處玩,走著跑著就長大了。姥姥還得工作掙工分,沒時間管她們,妹妹從出生到蹣跚學步、再到咿呀學語,都是姐姐們教會的。日子日復一日,孩子們漸漸長大了,本向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可是一場高燒徹底改變了小姨的命運。

      冬日的晚上,四歲多的小姨高燒驚厥,姥爺借了毛驢車拉到了衛生所,那時候抗生素稀缺,只能打退燒針,好不容易退了燒,可小姨的眼神卻呆滯了,問什么都不回答。病好后湊了錢,送到了縣城的醫院,被診斷為“腦損傷”,醫生說是不可逆的。隨著年齡和個子的增長,小姨的智商再也沒有增長,她被這場高燒永遠困在了童年。

      姥爺性格內斂,平日里少言寡語,一開始,遇到小姨這事兒就是嘆息,干活時嘆息,睡覺時也在默默嘆息,后來想通了,終究沒有磨滅掉好好生活的勁頭。我媽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到周五晚上,一家子人圍坐在一起開家庭會議,姥爺講話,姥姥用豬皮煉的油炸花生米。每個孩子一一發言,有啥想法都要說,誰也不藏著掖著,還得總結一周的學習情況。小姨自然不去上學,白天大人們工作,姐姐們上學,她就坐在房檐下發呆,中午的時候,姥姥匆匆趕回來給她做飯,有時候她照貓畫虎般幫著洗洗衣服,打掃打掃院子。

      孩子們盯著姥姥鍋里跳躍的花生米饞得直流口水,姥姥撈出來,分成四等份,每份放在一個瓶蓋里,誰也不許多拿。大姐們發完言,姥爺也讓小姨發言,小姨話說的不太清楚,但是也愿意參與,結結巴巴地說了好多話。最后她停住了,盯著花生米看得出奇,姥爺問她咋了,她支支吾吾地說:“爸爸,上次……姐姐偷走了我三顆花生?!?/span>

      姥爺銳利嚴肅的目光掃視著三個姑娘,一言不發,三個姑娘就知道錯了,每個人都自覺地從小小一堆花生米中捏出幾枚,放到了小妹的手心里。二姨臉皮最薄,委屈著小臉說:“是大姐二姐教我的?!蔽覌尣桓适救酰骸斑€不是你饞?”大姨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我教的,別怪大姐?!睅讉€人嘰嘰喳喳,被姥爺低沉的聲音打斷:“咱們定下家規,一不許說謊,二不許推諉,三不許內訌。今天定了,以后都要執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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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爺的家庭會議,一直到女兒們陸續考了學、找到了工作才畫上了句號,鳥兒們離開了父母的庇護,要去世界展一展翅膀了。

      1986年,我媽結婚了,她和我爸是新疆農場中學的同學。大專畢業后,我媽隨我爸一同分配到了他的家鄉,陜西省的一個小縣城里,我爸當會計,我媽當中學老師。隨后的幾年,大姨和二姨相繼結婚,她們都留在了新疆。姥姥姥爺還在農場生活,依然在田間地頭忙碌著,養雞養羊,種瓜種菜,換錢換物,補貼家用,家里的資金慢慢積累,每個女兒成家立業時都給予力所能及的貼補。

      小姨跟著爸爸媽媽,過了幾年一家三口的生活,自給自足,怡然自得。姥姥心軟,不舍得讓小女兒干家務,能吃能睡只要開心就行;姥爺“心硬”一些,刻意鍛煉她,讓她做家務,洗衣服、撿柴火、喂雞喂羊、施肥澆水,只要不是危險的家務活都嘗試著做一做,所以她的自理能力還不錯。到了出嫁的年齡,來說媒的很多,姥姥姥爺也曾想過給她找個好人家。

      媒人說,小姨不是先天癡傻,生的孩子肯定是健康的,有了孩子就有了照顧她的人,她的下半生就有著落、有希望。還說,有的女子生了孩子后就像變了一個人,天生的母性施展開來了,對孩子好,孩子也對她好,有的孩子還考了大學、當了研究生、博士生??墒切∫淘谶@件事上特別排斥,早上見了人,晚上在被窩里發出抽噎聲。后來,只要有媒婆樣子的人掂著小腳往院子里走,小姨就嚇得躲在屋子里不出來。一提這事,她茶不思飯不想,把爸媽的衣服抱出來一邊搓洗一邊自言自語:“我不走,我要在家給爸媽洗衣服?!?/span>

      姥姥不舍得,勸說姥爺這就是咱的命,小女就跟著咱們過吧,能過一天是一天。姥爺重重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地戴上白手套,給打好的箱子刷朱紅色的油漆,一刷落下,一刷緊接著上一刷的尾痕,來來回回上漆。一直到夕陽西下,最后一刷收住,他緩緩直起腰身,默默地在院子間踱步,許久才對喚他吃飯的姥姥說道:“敏敏先跟著咱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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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疆的氣候是夏天熱,冬天極冷,一下雪,地上結了厚厚的冰,尤其是在較為偏遠的農村,出行都很困難。相較于新疆來說,西安更宜居一些。2000年,姥姥姥爺省吃儉用,在我家附近購置了一套商品房,帶著小姨搬到西安,準備在這里安度晚年。

      他們搬來的這個小區,還有我好幾個同班同學,那時我上初中,青春期,臉面薄,不愿和小姨走在一起。我不喜歡過去,減少去探望他們的頻次,爸媽要去的時候,我總以作業沒做完為由拒絕掉。節假日不得不過去了,我盡量選在晚上,低著頭沿著樓宇之間的小道走,就害怕剛好撞見姥姥帶著小姨出門。我覺得小姨走路的樣子很難看,要是碰見我的同學,我真想往地縫里鉆。有一次我過去吃飯,姥爺讓小姨去小賣部買鹽,半天沒回來,我媽就讓我下樓找找。我硬著頭皮去找,遠遠看見一瘸一拐拎著塑料袋回來的小姨,我也不叫她,就貓在角落里看著她上了樓,這才跟了過去,比做賊都心虛。

      姥姥姥爺和小姨常常同進同出。姥爺走在前面,小姨挽著姥姥走在后面,過馬路時,姥爺就停下腳步,待姥姥跟上挽著他的胳膊一起走,三個人像是被綁在一起的九連環,始終一環套著一環。姥爺獨立、有主意,種花種菜,推著小車去超市買米買面,將日子打理的妥當。小病小痛從來不說,家里裝了座機也很少用。有一次他忍著腹痛一直不說,疼得不行了才去醫院,診斷為疝氣,被醫生扣下來,直到辦理了住院手續要做手術簽字了,姥爺才肯給我媽說。自從這次生病后,姥爺深感上了年齡,力不從心,每天都要堅持鍛煉,風雨無阻。有段時間他頻繁牙疼,我們總催他去醫院,他不愿意去,牙疼了就在嘴里含花椒。

      他還會流露出對小姨未來日子的擔憂。他對小姨說:“敏敏,到時候爸走了,把你帶走好不好?”小姨懵懂,但回答干脆:“我要跟著爸爸走?!蔽覌屄犚娏?,第一次跟姥爺紅了臉:“爸,你說的這什么話!”姥爺自知理虧,訕訕地笑道:“爸開玩笑呢。”但他又說,敏敏是個麻煩啊,我們百年后,她不能再麻煩你們……

      我高二那年,姥爺心肌梗塞在新疆離世,才70多歲,還很年輕。去世前兩周,姥爺接到了新疆老家的電話,要他回去參加親戚的葬禮。以前從來不攔著他的姥姥不愿意,說自己心跳的厲害,不想讓他去??墒撬€是去了,保證參加完立馬回來。事情剛處理完,姥爺坐汽車到了二女兒家,本想再住幾天,就被姥姥打著自己腰疼毛病犯了的“幌子”,電話催著快點回來。姥爺答應著,嗔怪姥姥毛病多,還是訂了回程的機票??删驮诙畠杭页酝晖盹埑鲩T散步時,姥爺突然感覺心臟悶痛,硬是自己撐著走到了醫院,當晚就驟然離世。后來我看到科普,牙疼也是心臟病發作的前兆,而我們都沒有意識到。

      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太大了,令誰都無法接受,姥姥更是傷心欲絕。處理完姥爺的喪事,我媽把姥姥和小姨接到家里住。姥姥不識字,也不敢一個人帶著小姨住,于是就賣掉了他們的房子。在收拾姥爺遺物時,我媽撫摸著姥爺親手做的刷著朱紅色油漆的雕花箱子,里面齊齊整整擺放著給牲畜做手術的工具,那是姥爺吃飯的家伙,養育了一家六口人,姥爺把它們保護的很好,多少年過去了,依然是嶄新的、透亮的。在柜子深處,我媽看到了一只瓶子,拿起來看,是一瓶未開封的給牲畜治病的藥,日期竟然是近期的,保質期有三年?,F在用不著給牲畜治病,這藥也毫無用武之地,聯想到之前姥爺對小姨說的話,我媽頓時淚如雨下,手不住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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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小姨住到我們家時,兩人總是一左一右,手挽著手,形影不離。姥姥早上帶著小姨出門散步,順便從早市買菜回來;下午帶著她下樓鍛煉,在小區花園的運動器材上扭腰、拉伸;晚上最大的消遣就是看《鄉村愛情》。姥姥是個開朗的人,又喜歡與鄰居交談,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漸漸結交了不少朋友,早上她們還未出門,就有鄰居奶奶在樓下呼喚。而我也漸漸受到姥姥的言傳身教,習慣和她們同住的日子,當我毫不在意地拉著小姨的手出門時,發現善意的目光一定能對上善意的目光。

      姥姥在我家住的第四年,我爸生了病要做大手術,我媽還未提出困難,兩個姨姨已經飛到西安,一個在家做飯,一個去醫院送飯,照顧著我爸出院休養后,大姨就要張羅著接姥姥小姨回新疆。我記得離開西安那一天,我拽著姥姥肉乎乎的手臂,涼涼的很舒服,我讓她回新疆住一段時間就回來,她笑盈盈地說“好”。我們把她們送到機場,姥姥揮手,小姨也跟著揮手。

      大姨和二姨家離得很近,姥姥隨遇而安,這里住住,那里住住,一切由她。她從不干涉各家家政,少說話、多做事,每天安排好自己和小姨的作息,還幫著做力所能及的家務。姥姥說,老伴兒千里迢迢地從西安趕到新疆,風塵仆仆地落葉歸根,冥冥中是命中注定。而她也與這里息息相關,是抹不去的回憶。所以本來說著只是過來住一段時間,但隨著姥姥年歲的增長,也不愿來回折騰,她的世界漸漸濃縮在這方寸屋檐之下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小姨還“上了學”。大姨的朋友在社區工作,有一天十分欣喜地來家里找她,說社區最近辦了一個“殘疾人之家”,給16歲以上的殘疾人免費培訓,從最基礎的寫字教起,還視個人情況“因材施教”,教烘焙、編織、畫畫、手機維修等等。朋友拉住小姨的手,熱情地問她:“敏敏,你愿意去上學不?”小姨平日里也笑,但好像是無意識的、沒有道理的笑,而這回笑起來竟有些羞澀,低著頭但言語堅定:“我要去上學。”

      這事就定了下來,小姨脖子上掛著鑰匙,背著我表妹淘汰的小書包,還給她裝了一個鉛筆盒,里面插著幾支削尖的鉛筆。每天早上9:00出發,出了小區,過一個馬路,對面就到了;中午回家吃完飯睡個午覺,下午的課要從14:30上到17:00,每天充實的很。一開始,姥姥不放心,陪著她過馬路,后來小姨懂得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左右觀察,確認沒車了才敢過。她終于在無人陪同的情況下邁出小區,進入社區,融入到一個與家庭完全不同的“小社會”中去。晚上回到家,小姨的興奮勁兒未消,拿出草稿本,歪歪扭扭地練習寫自己的名字。我姥姥在一旁笑著:“我敏敏也是個勤奮孩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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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姨工作一忙完,盡量抽出時間陪她們到附近旅行。姥姥很隨和,對世界保持好奇心,熱愛看路上的風景,讀旅途中的風土人情,吃當地的美食。她跟著女兒去了不少地方,獨庫公路、魔鬼城、八卦城、喀納斯都去過。大姨本想帶著姥姥回老家看看,無奈路程太遠要坐飛機,落了地租車年齡又限制到55歲,只好作罷。

      去年暑假,我帶孩子去看姥姥時,她的精神頭很好,但反應有些遲鈍了。姥姥89歲了,記憶逐漸減退,身體不再靈活,看電視打瞌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我媽每年寒暑假都要回去兩次,每次回去,姐妹們將大姨家作為根據地,統一在這里“駐扎”下來,打地鋪,幾個人擠在一起,身體挨著身體,漫無目的地聊天說笑,話語間的停頓變長,回憶一直蔓延到兒時的某件小事上,幾個人為了某件事的確切記憶爭論不休,而姥姥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姥姥最后一次住院,本來只是一場普通感冒。但做完全身檢查,醫生說老人的免疫系統已經很差了,各項指標都不容樂觀,姨姨每次去拿報告單手都是抖的。去世前一天凌晨,姥姥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精神突然好了,喃喃地招呼敏敏過來。姨姨趕緊開車把睡夢中的小妹接了過來,小姨睡眼惺忪地握著姥姥的手,低聲呼喚著“媽媽”。姥姥的目光看向女兒們,帶著不舍和眷戀:“媽媽把敏敏交給你們了,媽媽麻煩你們了。”最終,姥姥沒有熬過四月的春天,她去世的那天正是姥爺忌日的前一天。

      葬禮結束后,我和表弟走在街道上,他慢慢地跟我訴說著姥姥和小姨的日常小事,他說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姨挽著姥姥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家走,夕陽的余暉灑在她倆身上。姥姥的腳步最終停留在這片土地上,她用小腳丈量著方圓百里的每存土地,在她的身后,同樣有一個腳步亦步亦趨。

      我們站在夕陽下,看著車一輛輛經過,橋下有劃船的人,公園里跳著維族舞蹈,我發現這里沒有廣場舞,都是交誼舞或者維族舞,仿佛所有人都會跳,仿佛帶著頭巾騎著電動車的婦女可以立即停下車,跟著音樂跳起來。新疆又空曠又寂寞,廣場大的望不到盡頭,可以一直延續到天邊。

      我在這里待了四天,在機場與他們告別,我媽還要在這里停留更長的時間。我表弟發信息給我:“姐,一路平安,要想我哦?!蔽蚁騺碚f不了這么肉麻的話,只給他回了一個捂臉笑的表情。我們相隔很遠,又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但又會參與彼此生活。而我的小姨,茫然地望著自己完全不懂的未來,不知道路在何方。

      今年清明節,我們連扶帶拽地把腿腳不便的小姨攙扶到了姥姥姥爺的墓前。遠遠地小姨就認出了墓,指著喊:“那就是爸爸媽媽?!蔽覀儐査φJ出來的,她說,墓前的松樹長的最高。

      是啊,松樹郁郁蔥蔥地,遠遠望去真的顯眼。就像這個小家族一樣,一同經歷了風雨也一同沐浴陽光,始終向上生長。春夏秋冬,寒來暑往。難過的日子一起過,好日子也一同享受,吹著風,沐浴著陽光,將煩惱消散在風雨中,風輕云淡,又是新的一天。



      編輯丨三三    實習丨永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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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琢玉

      綿綿用力,久久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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