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樂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敲擊,憤怒幾乎要透過玻璃屏溢出來。
“程先生,這個月的房租我覺得有必要重新談談。”
“隔壁小區同樣戶型的房子都比你這便宜五百。”
窗外暮色漸濃,程景天讀完短信卻沒有立即回復。
他轉身走向書房,從保險柜里取出一份泛黃的租賃合同。
客廳的吊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
這份合同上清晰記錄著三年前黃文樂拖欠水電費的黑歷史。
那時年輕氣盛的租客大概早就忘了自己曾經耍過的小聰明。
但程景天記得,每一個數字都刻在他記憶里。
他慢條斯理地泡了杯普洱,茶香氤氳中已經有了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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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初秋的涼風從半開的窗戶溜進來,輕輕掀動程景天額前的碎發。
他站在二十二層的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霓虹燈如同散落的星辰。
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連續三條長語音。
他點開外放,黃文樂激動的聲音立刻填滿了安靜的客廳。
“程先生,您這房子都租了三年了,每年漲租是不是不太合理?”
“現在經濟不景氣,我們年輕人壓力真的很大。”
“上周我看隔壁樓同樣戶型比您這便宜整整八百塊。”
程景天走到實木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冷光映著他平靜的臉。
修長的手指在觸控板上滑動,調出近三年的租房市場行情分析圖。
曲線圖顯示這片區的租金確實在輕微下跌,但幅度遠沒有黃文樂說的那么夸張。
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見黃文樂的場景。
那時剛畢業的年輕人穿著略顯寬大的西裝,額頭冒著細汗卻努力挺直腰板。
“程先生,我一定能按時交租。”黃文樂當時這樣保證,眼神里滿是真誠。
而現在,同樣一個人卻每個月都要變著法子討價還價。
程景天輕嘆一口氣,回復了簡短的幾個字:“明天面談。”
他合上電腦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單一麥芽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冰塊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窗外忽然下起雨來,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
他想起上周物業羅玉琳送來的水電費清單,黃文樂家的用水量又創新高。
這個租客總是開著水龍頭刷牙,洗澡動輒半小時以上。
夏天空調永遠設定在二十度,出門也從不斷電。
這些細節平時他從不點破,但現在或許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02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的陽光穿透薄霧灑進客廳。
程景天起得很早,在廚房慢條斯理地準備早餐。
平底鍋里煎著的荷包蛋發出滋滋的聲響,咖啡機飄出濃郁香氣。
他習慣在思考時做一些重復性的動作,這能讓思路更清晰。
七點三十分,門鈴準時響起。
透過貓眼能看到黃文樂略顯緊張的臉,手里還提著袋包子。
“程先生,給您帶了早餐。”黃文樂進門就堆起笑容,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
程景天接過還冒著熱氣的紙袋,敏銳地注意到對方手指在輕微發抖。
兩人在餐桌前坐下,黃文樂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找房源信息。
“您看這套,面積和您這兒差不多,月租只要三千二。”
程景天瞥了眼屏幕,輕輕放下咖啡杯。
“那是舊小區,沒有電梯和保安,物業費還要另算。”
黃文樂噎了一下,快速滑動屏幕找其他例子。
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程景天手背上投下細長光斑。
他看著年輕租客焦急的樣子,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天。
那時剛簽完合同,黃文樂信誓旦旦說會像愛護自己家一樣愛護房子。
可第一個月就收到物業投訴,說他把垃圾堆在樓道整整三天。
后來更是屢次拖欠水電費,每次都要催三四遍才不情不愿地補繳。
“小黃,”程景天打斷還在滔滔不絕的租客,“合同下個月到期對吧?”
黃文樂猛地抬頭,眼里閃過驚喜:“您同意降租了?”
程景天用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掉嘴角的咖啡漬。
書房那個保險柜里,還鎖著三年前黃文樂寫下的欠條。
當時年輕人紅著眼眶求他別告訴房東,承諾會分期還清。
程景天看著對方現在理直氣壯的模樣,覺得有些可笑。
人總是習慣性遺忘對自己不利的往事,這倒也是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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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黃文樂走出電梯時差點撞上物業的羅玉琳。
“小黃這么早?”羅玉琳抱著記錄本,眼鏡鏈子輕輕晃動。
“和程先生談點事。”黃文樂難掩得意地整理衣領。
等電梯門關上,他立刻掏出手機給同事發語音。
“兄弟,我這邊快搞定了,房東答應重新談租金。”
“早就說這些房東都是紙老虎,你強硬點他們就慫了。”
午休時的寫字樓食堂吵吵嚷嚷,黃文樂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
幾個年輕同事圍著他,聽他又手舞足蹈地重復早上的經歷。
“我直接拿著周邊房價給他看,證據確鑿他還能說什么?”
穿格子衫的實習生羨慕地問:“黃哥,那能降多少啊?”
黃文樂咬了口雞腿,含糊不清地說:“至少五百起步吧。”
他沒提程景天那個深邃的眼神,也沒說自己在餐桌下的腿一直在抖。
有時候吹牛是為了給自己壯膽,這點他從小就很擅長。
下班時夕陽正好,黃文樂騎著共享單車回小區。
在門口遇到倒垃圾的程景天,他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
“程先生,考慮得怎么樣啦?”
程景天拎著垃圾分類袋,身上是簡單的居家服。
“明天給你正式答復。”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距離感。
等電梯時黃文樂對著金屬門整理頭發,心里盤算著能省多少錢。
如果每月省五百,一年就是六千,夠買最新款的游戲機了。
他哼著歌打開房門,隨手把背包甩在沙發上。
空調開到二十度,冰箱里還剩半打啤酒。
今晚可以痛快打游戲了,反正水電費都包在房租里。
04
程景天站在物業辦公室的檔案架前,指尖掠過一排排文件夾。
羅玉琳端著保溫杯站在旁邊,有些疑惑地問:“怎么突然要看設備檔案?”
“房子打算重新裝修,先了解下管線情況。”程景天抽出熱水器的資料頁。
老式電熱水器的規格表已經泛黃,能耗標識是刺眼的紅色三級。
羅玉琳推推眼鏡:“這臺確實該換了,最近有好幾家反映加熱慢。”
窗外傳來修剪草坪的機器聲,空氣里飄著青草汁液的味道。
程景天記得黃文樂特別喜歡長時間洗澡,每次都要放掉半桶冷水才滿意。
有次維修工反映,他家熱水器平均每天要工作五小時以上。
“如果換新的,有什么推薦?”程景天狀似隨意地問。
羅玉琳從電腦里調出供應商清單:“現在都推薦空氣能熱水器,省電。”
程景天輕輕搖頭:“租客用不慣新型號,還是換傳統電熱的吧。”
他指著資料上一款大功率型號:“這個加熱快,適合年輕人。”
羅玉琳記下型號,突然想起什么:“對了,黃先生家的水費單...”
程景天抬手打斷她:“下周換合同,水電以后由租客自付。”
物業阿姨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她在這里工作十年,見過太多房東和租客的糾紛。
但程景天給人的感覺總是特別冷靜,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第二天安裝工人來換熱水器時,黃文樂還好奇地圍觀。
“程先生真大方,給我們換新家電啊?”
程景天看著工人拆掉舊機器,聲音平和:“應該的。”
新熱水器銀白色的外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功率比舊款高了百分之三十。
黃文樂開心地試了試水溫:“加熱真快!”
他沒想到這是個開始,更大的改變還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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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合同到期的前三天,程景天約黃文樂到咖啡館見面。
午后陽光透過落地窗,在木質桌面上投下斑駁光影。
黃文樂攪動著拿鐵上的拉花,心跳得有些快。
“新合同我看過了,”程景天推過一份文件,“月租降一千。”
年輕租客差點打翻咖啡杯,眼睛瞬間亮起來。
但他很快注意到附加條款:水電燃氣費改為租客自理。
“這...”黃文樂快速心算,他平時用水用電從來不加節制。
程景天端起美式咖啡抿了一口,語氣輕松:
“現在包水電的房子越來越少了,都是分開算的。”
見對方猶豫,他又補充道:“如果覺得不合適...”
“合適!”黃文樂搶過鋼筆簽下名字,生怕房東反悔。
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里,程景天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
他早就查過,黃文樂公司今年發了高溫補貼和節能獎金。
年輕人對錢的概念總是很模糊,尤其容易被眼前利益迷惑。
簽完合同黃文樂立刻發朋友圈炫耀:
“談判成功!月租省下一千塊!”
配圖是咖啡杯和合同一角,屏蔽了程景天。
他喝掉已經涼了的拿鐵,甜膩感糊在喉嚨口。
但省錢的喜悅沖淡了一切,連走路都帶著風。
程景天在咖啡館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斜。
羅玉琳發來消息問要不要改水電繳費賬戶名。
他回復稍等,然后打開手機里的遠程智能電表APP。
曲線圖顯示黃文樂家的用電量正在快速攀升。
空調圖標亮著,溫度設定在二十度。
06
搬家那天黃文樂叫了三個同事來幫忙,吵吵嚷嚷的。
程景天站在樓道里看他們搬箱子,提醒注意墻角。
等人都散去后,他聯系了供電局和自來水公司。
“對,租房合同變更,需要調整計價方式。”
客服人員確認信息時,他特別強調:“按商業性質算。”
老房子沒有獨立產權證,原本是按民用標準收費。
但只要房東主動申請,完全可以改用商業階梯電價。
這意味著每度電費會上浮百分之三十,用水也是。
掛掉電話后,程景天去物業找羅玉琳更新登記表。
阿姨正在修剪窗臺上的綠蘿,剪刀發出清脆聲響。
“商用計價?”她驚訝地抬頭,“那樣費用會高很多。”
程景天把新合同復印件放進檔案夾:“按規矩辦事。”
窗外突然傳來黃文樂的大笑聲,他在陽臺打電話。
“晚上開暖爐打游戲!反正電費自理了怕什么?”
羅玉琳皺起眉頭,程景天卻只是淡淡一笑。
有些教訓總要親身經歷才會深刻,他很樂意當這個老師。
當晚黃文樂果然把空調開到最大,還買了小型暖爐。
廚房里新添的烤箱亮著燈,里面烤著超市買的半成品雞翅。
他邊打游戲邊喝酒,覺得人生從未如此愜意。
省下的房租夠他揮霍好久,水電費能有多少呢。
智能電表APP發出警報,程景天看了眼峰值數據。
然后把手機調成靜音,繼續看手上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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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第一個月結算單出來前,黃文樂過著皇帝般的生活。
家里所有燈從傍晚亮到天亮,他說這樣回家有氛圍。
洗澡時間從半小時延長到一小時,熱水源源不斷。
有次忘關水龍頭出門看電影,回來時浴室差點積水。
周末他更是整天開著所有電器,連冰箱門都不愛關。
同事來做客時驚嘆:“黃哥你這電費得爆表吧?”
黃文樂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沒多少錢,我算過。”
他確實粗略算過,按以前民用電價每月最多三百塊。
比起省下的一千房租,這筆買賣怎么都劃算。
某天深夜熱水器突然跳閘,他氣呼呼地給程景天打電話。
“程先生,你家電器質量不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