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市干部大會上,即將晉升副市長的縣委書記李建國,還在以長輩的姿態(tài)“歡迎”空降的新市長。
他沒想到,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女市長上任后的第一個常委會,竟成了他的斷頭臺。
“經市委研究決定,免去李建國同志職務!”
冰冷的聲音砸下,他驚愕抬頭,正對上那雙熟悉的、淬滿了寒冰的眼睛。
他資助了她十五年,卻從未想過,她學成歸來,竟是為了親手將他送入地獄。
那被掩埋了八年的舊案,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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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李建國五十二歲了。
在安平縣這片土地上,他就是天。
從縣長到縣委書記,十幾年光陰,他像一個精明的園丁,將這里的一草一木都修剪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
他坐在寬大舒適的書記辦公室里,能俯瞰整個安平新區(qū)的繁華。
那些高樓,那些街道,那些霓虹,都像是他功勞簿上閃亮的勛章。
杯中的極品大紅袍,是信得過的人特地從武夷山捎來的,香氣醇厚,一如他此刻的人生。
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到讓他有些飄飄然。
近來風聲鶴唳,市里的人事變動傳得沸沸揚揚,但他李建國穩(wěn)如泰山。
私下里的消息早就遞了過來,他即將被提拔為青州市的副市長,這是對他多年辛勞的最好獎賞。
他甚至已經開始盤算,到了市里,該如何快速打開局面。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他的秘書小王探進半個身子,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表情。
“書記,市委辦剛來的通知,省里空降的新市長已經到任了。”
李建國眼皮都沒抬,輕輕“嗯”了一聲。
“叫什么名字?”
“林嵐,一個……很年輕的女同志。”
李建國端起茶杯的動作頓了頓。
女市長,還很年輕。
他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一個臉譜化的形象:要么是背景深厚來鍍金的,要么是紙上談兵的理論派。
無論是哪一種,對于他這樣的地頭蛇來說,都不是問題。
他輕笑一聲,心中那點波瀾瞬間平復。
毛頭丫頭而已,只要自己姿態(tài)放低點,捧著敬著,再給她送上幾個漂亮的項目做政績,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明白在青州這地界,誰才是真正說了算的人。
兩天后,青州市全市干部大會召開。
李建國作為下轄重點縣的一把手,坐在了前排最顯眼的位置。
他特意換上了一件簇新的深色夾克,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整個人顯得精神矍鑠,氣度不凡。
當那個名叫林嵐的新市長走上主席臺時,會場里響起了一陣克制的騷動。
太年輕了。
最多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簡單的深藍色職業(yè)套裙,沒有任何多余的飾品。
她的面容清麗,但表情異常嚴肅,一雙眼睛像含著冰的深潭,平靜地掃視過全場。
李建國在臺下打量著她,心中那份輕視又多了幾分。
這種故作深沉的年輕人他見得多了,無非是想給自己立威。
輪到他代表各縣區(qū)干部發(fā)言時,李建國拿出了自己最擅長的本事。
他的聲音洪亮,情感飽滿,言辭懇切地表達了對新市長的歡迎和擁護。
講話的末尾,他話鋒一轉,以一種憶苦思甜的口吻,貌似不經意地提起了自己的過往。
“我李建國也是從苦日子里過來的,深知百姓疾苦。”
“這么多年來,我個人一直堅持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資助一些品學兼優(yōu)的貧困學生。”
“看到那些孩子一個個走出大山,成長為國家的棟梁,我比自己取得任何成績都高興啊。”
他聲情并茂地說著,眼角甚至泛起了一點淚光。
這番表演恰到好處,既展示了他的親民形象,又彰顯了他的道德高度。
他相信,這番話一定能讓這位年輕的女市長對自己產生最初的好感。
然而,當他充滿期待地望向主席臺時,卻只看到林嵐那雙依舊古井無波的眼睛。
她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那一眼很短,卻像一根細細的針,扎得李建國心里莫名一動,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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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新市長上任的第一次市常委會,在一種異常壓抑的氣氛中召開。
會議議題是“加強干部隊伍建設與作風整頓”。
李建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有些打鼓。
這幾天,林嵐的表現(xiàn)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她沒有急著去企業(yè)視察,也沒有召集各部門開會聽取匯報,而是帶著秘書和司機,一頭扎進了市檔案館,調閱了近十年的所有卷宗。
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風格,讓青州官場上的一眾老油條都感到了不安。
會議開始,林嵐沒有一句廢話,直接切入正題。
她言簡意賅地通報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基層人事調整,像是在走一個常規(guī)流程。
李建國的心稍微放了下來,看來這第一把火,燒得并不大。
就在他以為會議即將結束時,林嵐放下了手中的筆。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最后,精準地定格在李建國的臉上。
那目光,冰冷、銳利,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權威。
“下面,我宣布一項新的任命決定。”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經市委常委會研究,并報請省委組織部批準……”
李建國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強作鎮(zhèn)定,甚至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以為即將宣布的是對自己的提拔。
“決定,免去李建國同志安平縣縣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
會場里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李建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看到身邊同僚們投來的目光,充滿了震驚、疑惑,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林嵐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刀,捅進他的胸膛。
“并立即成立市紀委專項調查組,對李建國同志在安平縣任職期間的相關問題,進行全面核查。”
“轟”的一聲,李建國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他下意識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想要辯解,想要質問。
“林市長!你這是什么意思?我……”
林嵐的目光像兩把利劍,死死地釘住了他,讓他后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李書記,請你冷靜。”
她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組織程序,希望你能配合。”
她頓了頓,補上了最致命的一句。
“這也是為了能徹底查清楚,八年前,安平縣金源煤礦那十一條無辜喪生的人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源煤礦。
八年前。
十一條人命。
這幾個詞像一道道驚雷,在李建國的腦中炸開。
他渾身冰涼,四肢發(fā)軟,一屁股癱坐回椅子上。
散會后,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神一樣,繞著他走開。
他失魂落魄地挪動著腳步,像一具行尸走肉,穿過空蕩蕩的走廊。
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從身后傳來,由遠及近。
林嵐從他身邊走過,沒有停步,也沒有側目。
只是在兩人交錯的瞬間,她用一種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李書記,你可能忘了。”
“十五年前,在你家別墅門口,從你太太手里接過第一個月三百塊資助款的那個山里小女孩。”
“她也姓林。”
02
李建國被帶到了一個他只在電視里見過的地方。
一個被當地干部們私下稱為“喝茶點”的市紀委辦案基地。
房間不大,墻壁都用厚厚的軟包包裹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頭頂的燈二十四小時亮著,白得刺眼。
他的一切對外聯(lián)系都被切斷,手機、手表,甚至皮帶都被收走了。
兩個年輕的紀委干部輪流看守著他,面無表情,像兩尊石像。
他徹底成了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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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幾天,他暴躁、憤怒,不停地叫嚷著要見律師,要向省委申訴。
但所有的一切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漸漸地,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林嵐。
那個被他遺忘在記憶角落里,瘦小、倔強、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居然成了手握他生殺大權的市長。
這個反轉太過戲劇,太過荒謬,讓他不寒而栗。
他開始瘋狂地回憶八年前金源煤礦那件事的每一個細節(jié)。
那年,他還是安平縣的縣長,頂頭上司是即將退休的老書記。
金源煤礦是縣里的利稅大戶,礦主陳東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企業(yè)家”,兩人關系盤根錯節(jié),利益深度捆綁。
礦難發(fā)生在一個深夜,官方通報是“突發(fā)性瓦斯爆炸意外事故”。
他和老書記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
然后,就是一套他無比熟悉的流程。
用錢,用遠超國家標準的撫恤金,堵住遇難礦工家屬的嘴,讓他們簽下保密協(xié)議。
用權,動用一切關系,將事件的嚴重性降到最低,把一場重大的責任事故,定性為不可抗力的“意外”。
勾結礦主陳東,連夜銷毀了違規(guī)開采的證據,篡改了下井記錄。
最后,以“維穩(wěn)大局”為由,壓下了所有質疑的聲音,將幾個帶頭鬧事的家屬尋釁滋事抓了起來。
整個過程“天衣無縫”,他和陳東、老書記共同守著這個秘密,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堅信,這件事早已塵封,不可能有人翻得出來。
但林嵐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出現(xiàn),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破綻。
調查組的審訊開始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些人不問煤礦,也不問陳東。
他們反反復復地詢問他這些年的個人生活,他兒女的工作安排,他妻子名下的幾處房產。
這些問題雖然尖銳,但李建國自認做得還算干凈,最多也就是一些違紀的“生活作風問題”,傷不到根本。
這種審訊方式,讓他更加不安。
這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對方不急著亮出底牌,而是耐心地剝著洋蔥,一層一層,直到露出最辛辣的內核,熏出他的眼淚,瓦解他的心理防線。
他意識到,林嵐在下一盤大棋,而他,只是棋盤上第一個被吃掉的卒子。
在李建國被隔離審查的同時,青州市的天,正在悄悄地變色。
新市長林嵐,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雷霆之勢,迅速掌控了局面。
她上任的第二周,就親自帶隊,以“環(huán)保風暴”的名義,對青州市所有高污染、高能耗企業(yè)進行了一次突擊大檢查。
首當其沖的,就是礦主陳東名下最大的產業(yè)——一家年產值數十億的水泥集團。
調查組在集團廠區(qū)內發(fā)現(xiàn)了多處未批先建的生產線,以及大量偽造的環(huán)保監(jiān)測數據。
當天,水泥集團被勒令停產整頓,銀行立刻嗅到了風險,開始收緊對陳東告所有關聯(lián)公司的貸款。
陳東的資金鏈,一夜之間被扼住了喉嚨。
這只是第一步。
緊接著,林嵐親自帶人,一次次往返于安平縣最偏僻的幾個山村。
那里,居住著八年前那場礦難的遇難者家屬。
她沒有驚動任何地方官員,只是帶著自己的秘書,以“扶貧回訪”的名義,一家一家地敲開門。
她看到那些家庭如今的模樣。
有的老人依舊守著兒子的遺像,在貧病交加中了此殘生。
有的妻子早已改嫁他鄉(xiāng),留下的孩子成了事實上的孤兒。
有的家庭當年拿了那筆“封口費”,或賭博輸光,或投資被騙,生活比從前更加困窘。
她只是靜靜地聽著,看著,偶爾問上一兩句。
她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讓那些早已麻木的人們,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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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被困在“喝茶點”的李建國并不完全知曉。
但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他利用自己多年織就的關系網,通過唯一還能接觸到的、對他忠心耿耿的老司機,向外界傳遞著斷斷續(xù)續(xù)的消息。
“告訴陳東,那女人是沖著我們來的!”
“讓她查,隨便查!八年前的事,滴水不漏!”
“讓他趕緊想辦法,動用省里的關系,給市里施壓!”
“再不然……再不然就處理掉當年那幾個知道內情的,一了百了!”
陳東收到了消息。
這位在安平縣呼風喚雨了半輩子的土皇帝,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懼。
李建國的倒臺,讓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保護傘。
林嵐對他產業(yè)的精準打擊,更讓他明白,這個女人手腕之硬,超乎想象。
他表面上依舊鎮(zhèn)定,安撫著手下的各路人馬。
暗地里,他派出了最得力的手下,去“拜訪”當年那些拿了錢的礦難家屬,以及幾個知道些許內情的“小人物”。
他想用更直接的威脅,或者更多的錢,讓他們永遠閉嘴。
可他的人回報說,已經晚了。
那幾個最關鍵的家屬,包括當年那個帶頭鬧事、后來被“擺平”的工頭家屬,一周前就被市里來的人以“危房改造集中安置”的名義,接去了市里,誰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在哪。
陳東開始手心冒汗。
他終于明白,這個年輕的女市長,她的目的不是為了權,也不是為了錢。
她像是蟄伏了多年的獵手,帶著刻骨的仇恨,是來索命的。
絕望中,李建國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利用一次上廁所的機會,甩開了稍有松懈的看守人員。
在廁所隔間里,他用偷偷藏在鞋底的一張備用電話卡,撥通了陳東令他心驚膽戰(zhàn)的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陳東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焦躁。
“你瘋了!這個時候還敢聯(lián)系我!”
“我快撐不住了!”李建國的聲音嘶啞、顫抖,充滿了敗犬的哀鳴,“陳東,你聽著,林嵐這個女人,就是當年林老三的女兒!她就是來翻案的!”
電話那頭的陳東呼吸猛地一滯。
“她不只是要整我們,她是要我們死!”李建國幾乎是在咆哮,“你必須想辦法!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陳東沉默了片刻,聲音變得陰冷。
“慌什么?她一個小丫頭,就算她是市長又怎么樣?翻案?她拿什么翻?”
李建國急促地喘息著,壓低了聲音,說出了那個深埋心底的名字。
“張貴……八年前,我們做得最絕的一件事,就是讓那個唯一的幸存者‘張貴’人間蒸發(fā)了。”
“只要他永遠不出現(xiàn),當年的事就是死無對證!”
“她林嵐就算把天捅個窟窿,沒有證據,也永遠不可能翻案!”
這番話似乎也提醒了陳東。
電話那頭的他發(fā)出了一聲冷笑,充滿了殘忍的自信。
“放心。”
“張貴,早就不是問題了。”
“我當年給了他一大筆封口費,讓他簽了協(xié)議,親自派人把他送去了緬北那種地方,能不能活到今天都難說。”
陳東陰惻惻地補充道。
“更何況,他那個在安平縣開小賣部的親弟弟,一家老小的戶口本可都還在我手上攥著。”
“他敢回來?他敢亂說話?”
“我向你保證,他只要敢在青州地界露一個頭,我保證他和他弟弟全家,都得跟八年前那場事故一樣,成為一場新的‘意外’。”
陳東的話,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李建國瀕死的身體。
對。
張貴是他們最后的防線,也是最堅固的防線。
只要咬死了官方報告的說辭,任憑她林嵐手段通天,也奈何不了他們。
李建國的心,暫時地安定了下來。
他覺得,只要撐過去,事情還有轉機。
03
第二天,對李建國的審訊再次開始。
審訊室里的氣氛明顯不同以往。
市紀委的一位副書記親自到場,而最讓李建國心頭發(fā)緊的,是林嵐。
她就坐在主審官的旁邊,一身黑色的衣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她的出現(xiàn),讓這間小小的審訊室,壓力陡增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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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國。”主審官的聲音敲響了桌面,“我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八年前,金源煤礦那起事故,真相到底是什么?”
李建國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著陳東的話,抬起頭,迎向林嵐的目光。
他拿出了自己當縣委書記時作報告的腔調,沉痛而流利地背誦著那套早已爛熟于心的說辭。
“同志,關于這件事,當年的調查報告寫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場我們所有安平人都深感痛心的生產意外,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
審訊室厚重的側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吱呀一聲,打破了屋內的死寂。
兩個高大的法警,帶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那是個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面色黝黑干瘦,布滿了風霜的刻痕。
他的眼神充滿了驚恐和躲閃,不敢看屋里的任何人。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左手。
那只手的手指已經因為嚴重的燒傷而扭曲、黏連在一起,像一只丑陋的雞爪。
男人被帶到了審訊桌前,直挺挺地站在李建國的面前。
李建國看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瞳孔在一瞬間縮成了針尖。
他的血,好像在一剎那間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