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退休后,我的夢里反復出現38年前的二姐姜英。
她穿著藍色的碎花裙,扎著兩條烏黑的麻花辮,笑起來時,眼睛里像落滿了星星。
她是我記憶里最明媚的太陽。
可當我在深山里找到她時,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個被歲月和苦難徹底壓彎了腰的陌生女人。
那雙曾像星星的眼睛,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渾濁。
她用這雙眼睛,守護了長達38年的秘密。
直到她顫抖著推開里屋那扇門,我才明白,她的人生,早在那個遙遠的夏天,就和另一個人一起,被永遠地埋葬了。
01
辦完退休手續的那個下午,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坐了很久。
窗外的喧囂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我的人生像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突然被拉下了緊急制動,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慣性帶來的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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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丈夫陳鳴正在煲湯,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
“終于卸任了,姜大老師。”他笑著接過我的包,“感覺怎么樣?是不是一身輕松?”
“不,是空。”我走到陽臺,看著樓下嬉戲的孩子,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擰掉發條的鐘擺,停在了半空中。
陳鳴端著一碗湯跟過來:“那就去旅游,老李他們下個月要去海南,我幫你報名?”
我搖了搖頭,目光被陽臺角落里一個蒙塵的皮箱吸引。
那是我結婚時從娘家帶來的,里面鎖著我的少女時代,也鎖著我們家最大的那道傷疤。
我走過去,拂去箱子上的灰塵,打開它,一股樟腦和舊紙張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在箱底,我找到了那本厚厚的相冊。翻開第一頁,就是那張39年前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二姐姜英,站在全家人的最右邊,穿著一件的確良的白襯衫,笑得比誰都燦爛。
那年她23歲,是我們村最耀眼的姑娘,手巧、能干、人也漂亮,媒人幾乎踏破了我們家的門檻。
我總記得,她一笑,嘴角兩個梨渦就像盛滿了蜜。
可現在,我指尖觸摸到的,只是一個在泛黃相紙上永遠年輕的幻影。
現實中的她,已經缺席了我們家三十八年的人生。
“又想她了?”陳鳴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后,嘆了口氣。
“陳鳴,”我轉過身,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我退休了,我想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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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鳴愣住了,眉頭緊鎖:“找?姜嵐,三十八年了,你去哪里找?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擦干眼淚,語氣卻無比堅定,“但現在我有時間了。我總得去看一眼,她當年跟著那個男人走,到底過上了什么樣的日子。我就是想知道,她后悔過嗎?”
“可爸媽當年的話你忘了?”陳鳴的聲音沉了下去,“爸到死都罵她是不孝女,說姜家沒她這個人。媽臨走的時候,心心念念都沒能再見她一面……”
“我沒忘。”我打斷他,胸口一陣刺痛,“可她是我二姐,是夏天背著我去看露天電影,冬天把唯一的烤紅薯讓給我吃的二姐。別人怎么罵她我不管,但我想親眼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我的固執,陳鳴是了解的。他沉默了半晌,終于妥協:“那你有什么線索?”
“一張紙條。”我在皮箱的夾層里,翻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小紙包,層層打開,里面是一張脆弱的、幾乎要碎裂的信紙。
上面是二姐清秀的字跡:“我走了,勿念。”
但在紙條背面,有一行用鉛筆寫下的,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地址:清河縣。
第二天,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
兒子兒媳不放心,非要跟著去,被我拒絕了。
這不是一次旅行,更像是一場遲到了38年的贖罪,我必須一個人去完成。
坐在開往清河縣的長途汽車上,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倒退,我的思緒也回到了三十八年前那個混亂的清晨。
那晚,二姐還在燈下給我縫補去師范學校報到要穿的新衣服。
燈光下她的側臉溫柔又寧靜,她叮囑我:“阿蘭,到了城里要好好念書,別像姐,一輩子就是個睜眼瞎。”
我當時笑著說:“姐,你才不是睜眼瞎,你比誰都聰明。等我將來當了老師,就把你接到城里享福。”
她笑了,眼睛里卻好像有淚光:“傻丫-頭,姐沒那個福氣。”
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晚的笑容里,藏著多么深的悲傷和決絕。
第二天,家里就炸了鍋。
二姐不見了。
父親暴跳如雷,把院子里的水缸都砸了,他鐵青著臉嘶吼:“不要臉的東西!跟著野男人跑了!我姜國安沒有這個女兒!”
母親癱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大哥大嫂臉色慘白,鄰居們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在每個人的心上。
有人說,前一晚看到二姐上了一輛外地牌照的卡車,旁邊站著個穿皮夾克的男人。
那個畫面,成了我們家三十八年來揮之不去的恥辱。
父親當即命令,把二姐所有的東西都燒掉,誰再敢提她的名字,就滾出姜家。
我當時不信,沖進二姐的房間。
她的東西都還在,只有桌上那張決絕的字條。
我下意識地翻過紙條,看到了背面那三個鉛筆字,“清河縣”。
我沒敢聲張,偷偷把紙條藏了起來。
大哥沖進來質問我,二姐昨晚有沒有和我說什么。我只能哭著搖頭。
他絕望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后來我才知道,什么完了。
二姐早就被父親許給了鎮上供銷社的一個死了老婆的主任,那人比二姐大十幾歲,還帶著兩個孩子。對方答應給三千塊彩禮。
在1987年,三千塊是一筆巨款。家里為了給四哥湊夠上大學的學費,正四處借錢。
父親是打算用這筆錢,一筆送四哥上大學,一筆徹底斷了二姐的念想。
可二姐跑了。
我永遠記得大哥當時紅著眼睛對我說的話:“咱們是窮人家的女兒,哪有挑的資格?這是命!”
是啊,這是命。二姐用“私奔”這種最激烈的方式,反抗了她的命。
可我沒想到,這場反抗的代價,會是三十八年的杳無音信。
02
長途車顛簸了近八個小時,才抵達清河縣。
眼前的縣城嶄新又陌生,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這和我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地名完全對不上號。
我拖著箱子,茫然地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感覺自己像一粒被風吹來的沙,渺小又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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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家小旅館住下,拿出那張珍藏的全家福,指著照片上笑靨如花的二姐,問旅館老板娘:“大姐,您見過這個人嗎?她叫姜英。”
老板娘看了半天,搖了搖頭:“照片都發黃了,認不出了。三十八年前來的?乖乖,那時候我才剛上小學呢。”
接下來的兩天,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跑遍了縣城的派出所、街道辦和各個老居民區。
我把那張照片遞給無數的人看,得到的回答都是搖頭。
希望一點點被磨滅。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找錯了方向。
或者,二姐當年只是路過這里,早已去了別的地方?
第三天晚上,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旅館,給陳鳴打電話時,幾乎快要哭出來。
“要不先回來吧,”他在電話里勸我,“這么多年了,很多事可能……”
“不。”我固執地打斷他,“我覺得她就在這。一定有我沒想到的地方。”
掛了電話,我看著天花板發呆。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被我忽略了很久的細節。
二姐和四哥,是同一天從家里消失的。
四哥姜濤,是我們家唯一的大學生,是全家人的驕傲。
那年他剛拿到錄取通知書,父親逢人就夸。
可就在二姐“私奔”的第二天,四哥也背著行李走了。家里人都說,他是去省城上大學了。
但奇怪的是,從那以后,四哥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一封信,沒有一個電話。
父親提起他,總是驕傲又帶著一絲悵惘:“建功立業呢,男人志在四方,等他出息了自然就回來了。”
母親則總是在深夜里抹淚:“濤兒那么孝順,他不回來,肯定是有他的苦衷。”
我曾隱約覺得這兩件事或許有關聯,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自己掐滅了。一個是家族的榮耀,一個是家族的恥辱,怎么可能扯上關系?
可現在,在這個陌生的縣城,這個念頭再次破土而出。
第四天,我改變了策略,不再去城里,而是專門往周邊的鄉鎮跑。在一個菜市場,我向一位賣了幾十年菜的老奶奶打聽。
她瞇著眼看了很久照片,突然“咦”了一聲:“這個女娃,看著有點眼熟……”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讓我想想,”她敲著額頭,“好像……好像南邊山里有個叫‘青瓦村’的,村里有個外地女人,就叫……阿英!對,大家都叫她阿英!”
“她多大年紀?”我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
“現在得有六十多了吧,”老奶奶說,“看著比我還老。一個人照顧個病人,照顧了幾十年了,可憐得很。”
病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
“什么病人?”
“聽說是她男人,癱在床上好多年了。”老奶奶嘆氣,“那個女人也是命苦,年輕時候就過來了,一個人守著個癱子,一輩子就這么毀了。”
我握著老奶奶的手,不停地道謝。顧不上吃午飯,我立刻包了輛車,直奔南邊的山區。
山路崎嶇,車子開到鎮上就再也進不去了。我背著包,按照當地人指的方向,開始徒步往山里走。
走了近三個小時,天色漸晚,我才看到山坳里錯落的幾十戶人家。那就是青瓦村。
村口幾個乘涼的老人見了我這個生人,都好奇地打量。
我喘著氣問:“大爺,請問……叫阿英的外地女人,住在哪?”
“你找姜英啊?”一位大爺指了指半山腰唯一一棟磚房,“喏,就那家。你是她娘家人?”
“我是她妹妹。”
“哎喲!三十多年了,可算有娘家人找來了!”另一位大媽激動地說,“那個女人,真是個活菩薩,太苦了!”
我的心臟狂跳不止:“大爺大媽,她照顧的那個病人……到底是什么人?”
“誰知道呢,”大爺搖頭,“剛來的時候那人就已經病倒了。有人說是她丈夫,有人說是她哥,她自己從來不說。我們只知道,她一個人,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了那人三十多年,真是作孽哦。”
我謝過他們,一步步朝那棟孤零零的磚房走去。月光灑在泥濘的小路上,像撒了一層慘白的霜。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丈夫?哥哥?癱瘓?三十多年?
這三十多年,二姐究竟經歷了什么?
當年那個讓她不顧一切的“野男人”,為什么會變成一個需要她照顧一生的癱瘓病人?
這究竟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還是一場騙局?
院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
我能看到院子里晾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墻角堆著劈好的柴火。
我站在門口,心臟跳得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抬起的手,數次落下,又數次抬起。
終于,我深吸一口氣,輕輕叩響了那扇木門。
屋里傳來一個蒼老而疲憊的女聲:“誰呀?”
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頭發花白,幾乎找不到一根黑絲;背佝僂著,仿佛被生活壓得直不起來;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像干涸的河床。
她穿著一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舊外套,一雙手又黑又糙,關節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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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記憶中那個明媚愛笑的二姐。這是一個被生活徹底榨干了所有光彩的陌生老人。
可當她抬起眼,看到我時,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的驚愕,和記憶里的神態一模一樣。
“二……二姐?”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她愣住了,渾身僵硬,手里的門栓“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三秒鐘后,那雙死水般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奔騰的淚水。
“阿……阿蘭?”她哆嗦著嘴唇,仿佛不敢相信。
“是我!二姐,是我啊!”我再也忍不住,沖上去一把抱住她。
她的身體那么瘦小,骨頭硌得我生疼。我記憶中那個健康、結實的二姐,如今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我們姐妹倆,隔著三十八年的時光和誤解,抱頭痛哭。
仿佛要把這半生所有的委屈、思念和心酸,都哭盡。
哭了許久,她才拉著我進屋。“快進來,外面涼。”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屋里家徒四壁,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但收拾得異常干凈。我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其他人。
“二姐,你……就一個人?”
二姐的表情瞬間變得很不自然,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緊閉的里屋房門,聲音低了下去:“不……我照顧的人,在……在里面歇著。”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個男人,那個讓她背負了半生罵名的男人,就在這扇門后。
“他……還好嗎?”我小心地問。
“老毛病了。”二姐垂下眼,避開我的目光,“身子不方便,一直在床上躺著。”
我沉默了片刻,終于鼓起勇氣:“我能……見見他嗎?”
二姐的身體猛地一僵,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沉默了很久很久。那是一種極度掙扎和痛苦的沉默。
“阿蘭,”她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哀求,“你今天剛來,累了。讓他……讓他明天再見你,好不好?讓姐……準備一下。”
我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和那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雖然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問,但還是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
二姐明顯松了一口氣。
她轉身去給我倒水,佝僂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那么單薄,仿佛隨時會被風吹倒。
我看著她的背影,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二姐,這些年,你是不是過得特別苦?”
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沒有回頭,很久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習慣了。”
“爸媽,都走了。”我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二姐手里的水壺“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熱水濺了出來,她卻毫無反應。
她依舊背對著我,捂著嘴,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從指縫里漏出來。
我走過去,從后面抱住她。
她轉過身,淚水縱橫的臉上滿是愧疚:“他們……是不是到死都恨我?”
“不。”我搖著頭,也淚流滿面,“媽臨走前還念叨你,讓我一定要找到你,問你后不后悔……”
二姐的瞳孔猛地一縮,隨即哭得更兇了,仿佛要將這三十八年的委屈全部傾瀉出來。
就在這時,里屋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咳嗽,還伴隨著含混不清的咕噥聲。
二姐像受驚的鳥一樣,立刻止住哭聲,緊張地說:“他醒了!我得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別!”她急促地打斷我,幾乎是央求道,“阿蘭,你就在外面等我,求你了!”
她匆匆閃身進了里屋,并迅速關上了門。
我站在門外,能清晰地聽到她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極盡溫柔的語氣在里面輕聲安撫。
“不怕,不怕啊,我在呢……”
“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乖,再睡會兒……”
我的大腦“轟”的一聲,仿佛被雷劈中。
濤兒?
四哥的小名,就叫濤兒!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手腳冰涼。一個荒謬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瘋狂地在腦海里滋長。
難道二姐守了三十八年的,不是什么“野男人”,而是我們的四弟,姜濤?
可這怎么可能?!四哥不是去上大學了嗎?他怎么會在這里?又怎么會變成一個癱瘓的病人?
我僵在原地,里屋門再次打開,二姐走了出來,眼睛紅腫得像兩個核桃。
她給我鋪好床,讓我睡在外屋。“你睡這,我得在里屋守著他,他夜里離不開人。”
我躺在床上,徹夜無眠。
隔壁房間里,二姐整晚都在用那種溫柔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跟那個人說話。
那些模糊的話語,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三十八年的謊言,也刺得我心如刀絞。
她一個人,背負著所有人的唾罵和誤解,守著一個殘廢的弟弟,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姜濤?
當時也沒聽說二姐談戀愛,如果不是他,那里面的人又是誰呢?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我就醒了。
我聽到里屋有動靜,便悄悄起身,走到虛掩的門前。
透過門縫,我看到二姐正坐在床邊,吃力地扶起床上的人,用毛巾給他擦臉。
那個人背對著我,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身形枯瘦,只露出一頭花白的頭發。
“……阿蘭來了,你高不高興?”二姐的聲音溫柔得像在哄一個孩子。
床上的人發出“啊啊”的含糊聲音。
我再也忍不住,顫抖著推開了門:“二姐……”
二姐回過頭,滿臉驚慌。
我沒有看她,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床上那個人的臉上。
當他緩緩地轉過頭,那張瘦到脫相、毫無神采的臉完全暴露在我眼前時,我的世界,瞬間崩塌了。
那張臉無比陌生,又無比熟悉。
熟悉到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額角那個淺淺的疤痕——那是四哥小時候爬樹摔下來留下的!
“四……哥……”我喉嚨里擠出兩個字,腿一軟,當場跪在了地上。
床上那個眼神空洞、嘴角歪斜流著口水的老人,真的是我們家曾經的驕傲,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我的四哥姜濤!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我捂著嘴,淚水決堤,泣不成聲。
二姐扶起我,淚水也早已流滿了她那張蒼老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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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著我走到院子里,在清晨冰冷的空氣中,終于揭開了那個被她用一生去掩埋的、殘酷的真相。
“你走的前一晚,四弟來找我,他說他不去上大學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我被賣掉……”
“第二天,他真的跑去鎮上的工地搬磚,想賺錢把那三千塊彩禮還上……我去找他,和他吵了起來……”
“就在那時候,工地上……掉下來一塊板子……他為了推開我,自己被砸中了頭……”
“醫生說要五千塊手術費,我走投無路,只能答應那個工地包工頭,跟他走,給他做工抵債……”
“四弟的命是救回來了,可人……人就傻了,后來又癱了……”
“我不敢告訴家里真相,怕爸媽受不了這個打擊……我只能編了個謊,說我跟人跑了,讓所有人都恨我……這樣,就沒人會再追問四弟的下落了……”
二姐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將我的心割得鮮血淋漓。
原來,所謂的“私奔”,是一場偉大的自我犧牲。
所謂的“恥辱”,背后是一個姐姐為救弟弟而賭上的一生。
我抱著二姐,哭得肝腸寸斷。
從那天起,我留了下來,給丈夫和兒子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暫時不回去了。我要留下來,和二姐一起,照顧我們的哥哥。
日子在忙碌和心酸中一天天過去。我們帶四哥去市里最好的醫院檢查,醫生說他腦損傷太嚴重,加上多年的并發癥,情況很不樂觀。
我們拿回了一大堆藥,每天像打仗一樣照顧他。
二姐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笑容。雖然辛苦,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一個月后的清晨,陽光格外好。我早早起來,給他們熬了香噴噴的小米粥,又炒了兩個小菜。
我想,苦難總該到頭了,我們的好日子,就要開始了。
我端著熱粥,想去叫四哥起床,給他一個驚喜。
可當我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眼前的一幕,卻讓我手里的碗瞬間滑落,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