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市中心一棟豪華別墅的餐廳里,水晶吊燈灑下溫暖明亮的光,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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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小浩,快嘗嘗這個,媽特地讓王阿姨給你做的糖醋排骨,你最喜歡吃了。”母親劉芳夾起一塊油光锃亮的排骨,小心翼翼地放進小兒子李浩的碗里,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溢出來。
“謝謝媽。”李浩得意地揚了揚眉,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哥哥李峰,隨即對身邊的女友肖雅說,“小雅,你也多吃點,就當自己家一樣。”
“謝謝阿姨。”肖雅甜甜地笑著,顯得有些拘謹。
父親李建國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臉上滿是自豪:“今天是我們家雙喜臨門的日子!第一喜,我們家小浩,不負眾望,考上了全國頂尖的大學!第二喜,小浩和這么漂亮懂事的小雅在一起了!來,我們全家敬未來的大學生一杯!”
“爸,你太夸張了。”李浩嘴上謙虛著,臉上的得意卻絲毫未減。
一家人其樂融融,除了李峰。他穿著一身簡單的休閑服,與這豪華的裝修和熱烈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只是安靜地吃著飯,仿佛一個局外人。
“哥,你怎么不說話啊?”李浩瞥了他一眼,“今天我考上大學,你不替我高興嗎?哦,我忘了,哥你當年高中都沒讀完就出去打工了,可能不太懂這種感覺。”
李峰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我當然為你高興。”
“高興就多說兩句嘛,”劉芳立刻接話,語氣里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埋怨,“小浩出息了,你這個當哥哥的也該表示表示。對了,你那公司最近怎么樣?小浩開學要買新電腦,新手機,還要跟同學出去玩,你這個當哥哥的,不得贊助一下?”
“沒問題。”李峰放下筷子,淡淡地說道,“學費和生活費,我都會負責。”
李建國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話。你是哥哥,多照顧弟弟是應該的。要不是你當年運氣好,抓住了機會開了公司,賺了點錢,我們現在哪能住得上這么大的別墅。”
李浩聽了,更是挺直了腰板,對肖雅炫耀道:“看見沒,這棟別墅,還有外面的車,都是我哥買的。不過他就是個勞碌命,公司天天一堆事,哪像我,以后畢業了,肯定是坐在高級辦公室里當精英。”
肖雅崇拜地看著李浩,又有些同情地看了看沉默的李峰。
李峰沒有反駁,只是心中泛起一絲涼意。這個他親手打拼出來的“家”,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屬于過他。他更像是一個自動提款機,源源不斷地為家人的風光生活提供支持。
“哥,你那輛新買的跑車,借我開兩天唄?”李浩終于說出了今晚的真正目的,“我同學都還沒見過那么好的車,我開去,多有面子!”
李峰皺了皺眉:“你剛拿駕照,那車性能太強,你控制不好。”
“哎呀,你就是小氣!”劉芳立刻不高興了,“車子買了不就是讓人開的嗎?給你弟弟開一下怎么了?面子上的事,對男孩子多重要啊!”
“就是,哥,你別那么掃興行不行?”李浩也抱怨起來。
看著母親的埋怨,父親的理所當然,和弟弟的驕縱,李峰最終還是松了口:“……行吧。但是記住,絕對不能喝酒開車。”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李浩興奮地跳了起來,仿佛已經看到了同學們羨慕的目光。
一頓飯,在一片對李浩的吹捧和對李峰的索取中結束了。
02
李浩拿到車鑰匙后,果然如他所愿,在朋友們面前大大地出了一番風頭。
一群年輕人開著拉風的跑車,在城市的夜色中呼嘯而過,最終停在了一家熱鬧的酒吧門口。
“浩哥,牛啊!這車太帥了!”一個朋友拍著李浩的肩膀,滿眼羨慕。
“那當然,我哥的。”李浩享受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豪氣干云地一揮手,“今天晚上,所有消費,都算我的!大家不醉不歸!”
震耳欲聾的音樂,五光十色的燈光,還有一杯接一杯下肚的烈酒,讓李浩徹底迷失了自己。女友肖雅在一旁幾次勸他少喝點,都被他不耐煩地推開。
“別管我,今天我高興!”李浩大著舌頭喊道。
午夜時分,聚會散場。所有人都喝得東倒西歪。
“浩哥,叫個代駕吧,你喝得太多了。”一個還算清醒的朋友勸道。
“代駕?”李浩嗤笑一聲,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搶過車鑰匙,“我自己的車,用得著別人開?我……我清醒得很!”
“李浩,別鬧了!你真的不能開車!”肖雅也急了,上前去拉他。
“滾開!”李浩一把甩開她,眼神兇狠,“你是不是覺得我沒用?告訴你,這點酒算什么!”
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搖搖晃晃地坐進了駕駛室。跑車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像一支離弦的箭,瞬間沖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酒精麻痹了神經,車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變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李浩握著方向盤,感覺自己像是世界的王。
就在他飄飄然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路口竄了出來。
“砰——”
一聲巨響,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李浩的酒瞬間醒了一半。他驚恐地看著前方,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腦子一片空白。
跑,快跑!
這是他唯一的念頭。他猛地踩下油門,跑車再次轟鳴,瘋狂地逃離了現場。
03
第二天一早,李峰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門突然被猛地撞開。
李建國和劉芳沖了進來,兩個人都眼眶通紅,劉芳的臉上還掛著淚。
“出什么事了?”李峰心里一沉,站了起來。
“峰啊!你得救救你弟弟!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啊!”劉芳撲過來,一把抓住李峰的胳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建國也是一臉煞白,聲音都在發抖:“小浩……小浩他昨晚開車……撞了人,還跑了……”
李峰的腦袋“嗡”的一聲,昨晚的叮囑還言猶在耳。“人怎么樣了?”
“還在醫院搶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劉芳哭得更厲害了,“小浩他才多大啊!他剛考上大學,他還有大好的前途啊!要是他坐了牢,這輩子就都毀了啊!峰啊,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弟弟毀了啊!”
李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自己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后果。”
“你怎么能說這么冷血的話!”劉芳尖叫起來,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他是你親弟弟啊!你忍心看他去坐牢嗎?你現在有錢了,有公司了,你了不起了,就不管我們一家人的死活了嗎?”
“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怎么不能!”李建國吼道,“峰,你聽我說。這件事,只有你能幫你弟弟。你去……你去自首,就說是你開的車!”
李峰猛地睜開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父親:“爸,你在說什么?”
“你弟弟不能有事!”李建國雙眼赤紅,語氣卻異常堅決,“你已經是個老板了,就算進去待幾年,出來了,公司還在,你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小浩不一樣,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要是有了案底,學校會開除他,小雅會離開他,他這輩子就完了!”
“所以,就要毀了我的人生嗎?”李峰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們求你了,峰!”劉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抱著李峰的腿大哭,“就當是爸媽求你了!我們保證,等你出來,我們全家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小浩也會記你一輩子的好!你就幫你弟弟這一次吧!”
看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母親,和一旁滿臉懇切的父親,李峰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這就是他的家人,為了小兒子光明的未來,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掉大兒子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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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問,是李峰先生嗎?”兩個穿著制服的人走了進來,“我們是交通部門的,有一輛登記在您名下的車,昨晚涉及一起嚴重的肇事逃逸案件,需要您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峰身上。
劉芳和李建國臉上的表情由驚恐變成了哀求和期待。
李峰看著他們,又看了看門口表情嚴肅的調查人員,心中一片悲涼。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他說,“我跟你們走。”
04
根據調查,醉酒駕駛,肇事后逃逸,導致受害者重傷,數罪并罰,李峰被判了八年。
宣判的那天,他的家人沒有一個到場。
入獄的第一天,他幻想著家人會來看他,會給他寫信,會告訴他弟弟過得很好,讓他安心。
入獄的第一個月,他還在期盼。
入獄的第一年,他漸漸絕望。
整整八年,兩千九百多個日夜,他沒有收到過一封信,沒有接到過一次探視。仿佛他這個人,從這個世界上徹底蒸發了。李峰這個名字,被那個他曾用一切去守護的家,徹底遺忘了。
他從一個前途光明的青年企業家,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囚犯。
八年后,監獄的大門緩緩打開,刺眼的陽光照在李峰臉上,讓他有些眩暈。
“李峰,你自由了。”獄警把一個簡單的包裹遞給他,里面是他八年前的衣物和一些零錢。
李峰站在門口,回頭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圍墻,心中無悲無喜。
他下意識地在門口張望,期待著某個熟悉的身影。可是,空空如也,除了呼嘯而過的風,什么都沒有。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來。
李峰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云頂別墅區。”
汽車行駛在熟悉的街道上,八年的時間,城市變化巨大,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一個小時后,出租車停在了那棟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別墅前。他付了錢,拖著僵硬的身體,一步步走到門前,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應該是新來的保姆。
“你找誰?”
“我叫李峰,我住這里。”
保姆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還是讓他進去了。
客廳里,父親李建國在看報紙,母親劉芳在修剪花草,而他的弟弟李浩,正親密地摟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看樣子,是肖雅。他們一家人,正享受著溫馨的午后時光。
他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
所有人都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那眼神,不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而是看到不速之客的錯愕和警惕。
“你……你怎么回來了?”劉芳最先開口,語氣里滿是疏離。
李浩皺著眉,下意識地將懷孕的肖雅護在身后,冷冷地問道:“誰讓你來的?”
李峰環顧四周,房子還是那個房子,但里面的裝修、家具、擺設,全都換了。墻上掛著李浩和肖雅的婚紗照,還有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上,每個人都笑得那么燦爛。
唯獨,沒有他。
這里沒有一絲一毫他生活過的痕跡,仿佛他只是一個誤入此地的陌生人。
“我今天,出獄。”李峰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回家了。”
05
“家?”李浩嗤笑一聲,站了起來,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這里早就不是你的家了。”
李峰的目光驟然變冷:“我買的房子,你說不是我的家?”
“哥,話不能這么說。”李建國放下報紙,慢條斯理地開口,仿佛在談論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這房子的戶主,八年前就已經改成我的名字了。當初也是為了方便,畢竟……你在里面,很多事情不好處理。”
劉芳也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和嫌惡:“行了,李峰,你今天剛出來,我們也不想跟你吵。你弟弟現在是大公司的部門經理,小雅也快生了,我們家現在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她上下打量著李峰一身廉價的舊衣服,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你一個剛從牢里出來的人,突然跑到我們家里,像什么樣子?傳出去讓我們家的臉往哪兒擱?”
李峰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看著眼前這幾個他曾不惜一切去保護的親人,只覺得無比陌生和可笑。
“就因為小雅肚子里的孩子,你們就要把我趕出去?”他問道,聲音平靜得可怕。
“不然呢?”李浩上前一步,氣焰囂張,“我兒子馬上就要出生了,我能讓他有一個坐過牢的大伯嗎?你別在這里礙眼了,趕緊走!”
“李峰,”一直沒說話的肖雅,此刻也怯生生地開了口,語氣里帶著哀求,“算我求你了……你就當是為了我們,為了孩子……你就走吧。我們……我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在外面生活了。”
“錢?”李峰笑了,笑聲沙啞而悲涼。他看著這一張張虛偽而冷酷的臉,慢慢地點了點頭。
“好,很好。”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也沒有去看他們遞過來的銀行卡。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們每一個人一眼,將他們的嘴臉牢牢刻在心里。
然后,他轉過身,挺直了八年來從未如此挺直過的脊梁,一步步走出了這個讓他窒息的“家”。
門在他身后重重地關上,隔絕了里面所有的聲音。
李峰站在別墅外的馬路上,仰頭看著這棟華麗的建筑。八年前,他為了保護家人,心甘情愿地走進地獄。八年后,他從地獄歸來,家人卻親手將他推向了另一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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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地從口袋里掏出一部款式老舊的手機,這是他出獄時領回來的唯一私人物品。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塵,開機,從通訊錄里找到了一個塵封了八年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幾乎是瞬間就被接通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而有力的聲音。
李峰的嘴唇動了動,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叔,是我,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