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琳系著那條印有小碎花的圍裙,在廚房里忙碌得像只快樂的蜜蜂。
鍋里的紅燒肉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香氣彌漫了整個小小的出租屋。
她特意買了丈夫周越彬最愛吃的肋排,還燉了鮮美的魚頭豆腐湯。
今天是個大日子,越彬在工地辛苦干滿一年,今天該發工資了。
她盤算著,這筆錢除了過年開銷,還能存下不少,來年也許能換個條件好點的房子。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遠處工地的塔吊亮起了燈。
美琳擦擦手,望了眼墻上的掛鐘,已經六點半,越彬應該快到家了。
她心里漾起一絲甜蜜的期待,像鍋里翻滾的湯汁。
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終于響起,美琳笑著迎上去,卻見丈夫一臉疲憊,眼神躲閃。
“錢...我今天把錢都給媽了。”周越彬脫下沾滿灰塵的外套,低聲說道。
美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仿佛被人迎面潑了一盆冷水。
她看著丈夫那張老實巴交的臉,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直竄心頭。
“你說什么?”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周越彬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換鞋:“媽說幫我們存著,穩妥。”
美琳站在原地,圍裙上的碎花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她想起三年前,也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說辭。
那時他們差點就能攢夠買房的首付。
鍋里的紅燒肉還在咕嘟作響,香氣依舊,卻再也勾不起任何食欲。
她默默解下圍裙,折疊整齊放在椅背上,轉身走進臥室。
那一夜,廚房的燈一直亮著,那鍋逐漸冷卻的紅燒肉,像極了美琳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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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二天清晨五點半,何美琳準時醒來。
這是她三年來養成的生物鐘,比鬧鐘還準。
身旁的周越彬睡得正沉,發出輕微的鼾聲。
工地的勞作讓他每天都筋疲力盡。
美琳輕手輕腳地起身,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廚房準備早餐。
她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十二月的寒風敲打著玻璃,發出細碎的聲響。
這個位于城郊的出租屋,是他們結婚時租下的。
雖然只有一室一廳,但被美琳收拾得溫馨整潔。
窗臺上擺著幾盆綠蘿,長勢喜人,嫩綠的葉子垂落下來。
三年前,他們原本計劃用積蓄付個首付,買套小房子。
那時周越彬也是把攢下的五萬塊錢交給了婆婆魏桂珍。
美琳至今記得婆婆當時的承諾:“媽給你們存著,一分不會少。”
可當美琳興沖沖地去看房,回來商量簽合同時,婆婆卻支支吾吾。
最后才說錢暫時取不出來,存了定期。
這一“定期”就是三年,房價翻了一倍,他們的首付夢也碎了。
“美琳,今天不做早飯嗎?”周越彬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美琳回過神,看見丈夫已經坐起身,正揉著惺忪的睡眼。
“冰箱里還有面包,你自己熱杯牛奶吧。”她語氣平靜。
周越彬愣了一下,似乎察覺到哪里不對,但沒多問。
他趿拉著拖鞋走向衛生間,開始每天的洗漱。
美琳望著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周越彬是個好人,踏實肯干,不抽煙不喝酒。
在工地做技術員,一天要站十幾個小時,從不喊累。
可一涉及到他母親,他就變得異常順從。
美琳理解他對婆婆的孝心。
公公去世得早,婆婆一個人把兄弟倆拉扯大不容易。
但理解不代表接受,特別是在關乎他們小家庭未來的事情上。
周越彬洗漱完,看見美琳還站在窗前發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關切地問。
美琳搖搖頭,轉身開始整理床鋪。
她需要時間冷靜,需要想清楚該怎么處理這件事。
直接發火不是她的風格,但沉默妥協更不是。
“我今天去媽那一趟,”周越彬一邊穿外套一邊說,“媽說燉了湯讓我去喝。”
美琳鋪床的手頓了頓:“哦,你去吧。”
“你不一起去嗎?媽肯定也燉了你愛吃的山藥。”
“不了,我約了莉莉逛街。”美琳隨口編了個理由。
周越彬點點頭,沒有強求。
他出門前習慣性地想親一下美琳的臉頰,但她恰好轉身去拿梳子。
這個細微的躲避動作,周越彬似乎沒有察覺。
門關上的那一刻,美琳長長舒了口氣。
她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二十八歲的年紀,眼角卻已經有了細紋。
這三年,她在商場做收銀員,每天站八個小時。
就為了多掙點錢,早點實現有個自己房子的夢想。
現在,這個夢想似乎又變得遙不可及了。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閨蜜莉莉的電話。
“喂,莉莉,今天有空嗎?陪我逛逛街吧。”
電話那頭的莉莉聽出了她聲音里的不對勁。
“怎么了美琳?和周越彬吵架了?”
“沒有,”美琳勉強笑了笑,“就是心情不太好,想出去走走。”
“行,老地方見,我請你喝奶茶。”
掛斷電話,美琳開始換衣服。
她選了一件鵝黃色的毛衣,這是周越彬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他說這個顏色襯得她皮膚特別白。
想起丈夫的好,美琳的心又軟了幾分。
也許這次真的只是婆婆好心幫他們存錢?
也許是她太敏感了?
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轍。
出門前,她看了眼廚房。
那鍋沒動過的紅燒肉還放在灶臺上,已經凝了一層白油。
像極了他們此刻陷入僵局的關系。
02
商場里暖氣開得很足,圣誕裝飾已經掛了起來。
莉莉攪動著杯里的珍珠奶茶,仔細觀察著美琳的表情。
“所以,周越彬又把工資全部上交給他媽了?”
美琳點點頭,小口啜飲著熱奶茶,甜膩的味道卻化不開心中的苦澀。
“八萬塊,一分沒留。我們每個月房租兩千五,水電燃氣差不多三百。”
“過年還要給兩邊老人買禮物,走親戚也要花錢。”
莉莉皺起眉頭:“這確實有點過分了。你們結婚三年了,經濟還不能獨立嗎?”
“越彬說他媽擔心我們年輕人亂花錢,幫我們存著穩妥。”
“屁話!”莉莉忍不住爆了粗口,“三年前也是這么說,結果呢?”
美琳沉默著。商場中庭的圣誕歌歡快地響著,襯得她的心情更加低落。
莉莉握住她的手:“這次你不能讓步,美琳。這是原則問題。”
“我知道,”美琳輕聲說,“可是越彬他...真的很孝順。”
“孝順和愚孝是兩碼事。你們是一個小家庭,經濟大權應該掌握在你們自己手里。”
美琳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她更了解周越彬的性格,敦厚老實,甚至有些懦弱。
特別是在他母親面前,永遠像個沒主見的孩子。
“婆婆一個人帶大他們兄弟倆不容易,”美琳試圖為丈夫找借口,“越彬總說媽媽辛苦。”
“那你就不辛苦嗎?”莉莉一針見血,“每天站八小時柜臺,省吃儉用想攢錢買房。”
美琳無言以對。是啊,她也很辛苦,為什么越彬就看不見呢?
“你得跟他好好談談,”莉莉建議,“態度堅決點,這次不能再妥協了。”
美琳點點頭,心里卻沒什么底氣。
和周越彬溝通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性格內向,遇到矛盾習慣性回避。
每次美琳想認真談點什么,他要么沉默,要么找借口走開。
“對了,你小叔子最近在干嘛?”莉莉突然問。
“燁磊?好像又換工作了,這次說是跟朋友合伙開網吧。”
莉莉嗤笑一聲:“得了吧,他哪次不是三分鐘熱度。上次開奶茶店賠了多少?”
美琳沒有接話,但心里咯噔一下。
周燁磊比越彬小五歲,被婆婆寵壞了。
高中畢業就沒正經工作過,整天想著賺快錢。
每次創業失敗,都是婆婆拿錢給他填窟窿。
這些錢從哪里來?美琳不敢細想。
“你婆婆不會拿你們的錢去貼補小兒子吧?”莉莉直白地問出了美琳最擔心的事。
“應該...不會吧。”美琳說得沒什么底氣。
婆婆一直偏心小兒子,這是公開的秘密。
越彬踏實肯干,反而不得婆婆歡心。
用婆婆的話說,“越彬像他爸,太老實,容易吃虧。”
而吊兒郎當的燁磊,卻被婆婆當成心頭肉。
“你還是留個心眼,”莉莉提醒,“八萬不是小數目。”
美琳點點頭,感覺手里的奶茶已經涼了。
她和莉莉又逛了一會兒,但什么都看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那八萬塊錢,和婆婆那張總是帶著評判神情的臉。
下午四點,美琳告別莉莉,坐公交車回家。
車上人很多,她勉強找了個站位。
透過結著霧氣的車窗,她看見路邊一對年輕夫妻牽著孩子。
丈夫細心地把圍巾給妻子系好,妻子笑著拍掉他手上的雪。
多么溫馨的畫面。美琳心里泛起一陣酸楚。
她和越彬剛結婚時也是這樣甜蜜。
是什么改變了?是瑣碎的生活,還是婆婆無孔不入的干涉?
到家時天色已暗,屋里冷鍋冷灶,越彬還沒回來。
想必是在婆婆那里吃了晚飯。
美琳打開燈,孤獨地坐在沙發上。
茶幾上擺著他們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兩個人笑得那么幸福。
她輕輕撫摸照片中越彬的臉龐,眼眶有些濕潤。
這時,手機響了,是越彬發來的短信:“我在媽這吃了,燁磊也回來了,媽讓我們多聊會。晚點回。”
美琳放下手機,沒有回復。
她走到窗前,看著萬家燈火一點點亮起。
每一盞燈后面,都有一個家的故事。
有的溫馨,有的矛盾,有的像他們的一樣,暗流涌動。
她決定等越彬回來,好好談一談。
不能再這樣回避問題了。
為了他們的未來,她必須強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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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晚上九點多,周越彬才回到家。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臉色微紅。
“媽非讓我喝兩杯,說今天高興。”他解釋道,聲音有些含糊。
美琳坐在沙發上,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給他倒水。
“我們談談。”她說,語氣平靜卻堅定。
周越彬愣了一下,似乎酒醒了大半。
他脫下外套,在美琳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談什么?”他眼神閃爍,大概猜到了話題方向。
“關于那八萬塊錢。”美琳直截了當。
周越彬撓撓頭:“不是說了嗎,媽幫我們存著,穩妥。”
“三年前你也是這么說的,結果呢?”
“這次不一樣,”周越彬避開她的目光,“媽說了,隨時可以取。”
“那好,我們明天就去取出來。”美琳緊追不舍。
周越彬顯得很為難:“這...剛存進去就取,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錢是我們的,想什么時候取就什么時候取。”
“美琳,你別這樣,”周越彬嘆了口氣,“媽也是為我們好。”
“為我們好?”美琳的聲音微微提高,“為我們好就是一次次掌控我們的經濟?”
“媽沒有掌控,只是幫忙保管。”
“保管?”美琳站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筆記本,“我來給你算筆賬。”
她翻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每月的開支。
“我們每月房租兩千五,水電燃氣三百,生活費至少兩千。”
“你每個月工資六千,我四千,加起來一萬。”
“除去開支,我們每月能存五千左右。一年六萬,加上年終獎,剛好八萬。”
周越彬默默聽著,沒有打斷。
“這八萬是我們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美琳繼續說,“我半年沒買新衣服,你抽最便宜的煙。”
“我知道,”周越彬低聲說,“可是媽說...”
“媽說媽說,你什么時候能自己拿主意?”美琳終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周越彬沉默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記錄著他在工地的辛苦。
美琳看著他這副樣子,心又軟了。
她坐下,語氣緩和了些:“越彬,我們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周越彬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我們需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明年我想備孕,要孩子需要錢。”
周越彬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你愿意要孩子了?”
他們結婚時就討論過要孩子的事,但美琳一直覺得經濟條件不成熟。
“如果經濟穩定,我愿意考慮。”美琳說,“但前提是,我們要有經濟自主權。”
周越彬思考了一會兒:“那我明天跟媽說說,取一部分錢出來。”
“不是一部分,是全部。”美琳堅持。
“美琳,你別逼我。”周越彬面露難色,“媽會傷心的。”
“那我呢?”美琳指著胸口,“我的心就不會痛嗎?”
周越彬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談話再次陷入僵局。
美琳感到一陣無力。每次都是這樣,一提到婆婆,越彬就退縮。
她收起筆記本,轉身走向臥室。
“我累了,先睡了。”
周越彬獨自坐在客廳,很久沒有動靜。
美琳躺在床上,聽著外面隱約的聲響,眼淚無聲滑落。
她愛越彬,真的愛。但這份愛,在婆婆的陰影下顯得如此脆弱。
不知過了多久,周越彬輕輕推開臥室門。
他在美琳身邊躺下,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
“美琳,”他在黑暗中輕聲說,“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美琳沒有回應,假裝睡著了。
她給過太多次時間,等來的卻是一次次失望。
這次,她不能再等了。
04
第二天是周六,何美琳不用上班。
周越彬卻依然早起,說工地還有活要趕工。
美琳知道,他可能又是去婆婆那里。
果然,上午十點多,婆婆魏桂珍打來了電話。
“美琳啊,越彬在我這兒呢。你中午過來吃飯吧,我燉了雞湯。”
婆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熱情,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媽,我就不去了,有點不舒服。”美琳找了個借口。
“怎么了?嚴不嚴重?要不要讓越彬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就是有點頭疼,休息一下就好。”
婆婆在電話那頭頓了頓:“那行,你好好休息。越彬在我這吃完午飯再回去。”
掛斷電話,美琳長長舒了口氣。
和婆婆打交道總是讓她感覺很累。
魏桂珍是個精明的女人,雖然才五十五歲,卻已經守寡十幾年。
一個人把兩個兒子拉扯大,練就了強勢的性格。
越彬像極了早逝的公公,老實本分。
而小兒子燁磊則繼承了婆婆的精明,可惜沒用對地方。
美琳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莉莉發來的消息:“怎么樣?跟周越彬談了嗎?”
美琳回復:“談了,沒用。他又去他媽那兒了。”
莉莉很快打來電話:“你不能這么軟弱,美琳。得采取點行動。”
“我能怎么辦?總不能真的跟他吵架吧。”
“有時候吵架是必要的,”莉莉說,“你要讓他知道你的底線。”
美琳沉默了一會兒:“我再想想吧。”
掛斷電話后,她起身走到窗邊。
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
她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冬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那時他們剛結婚半年,攢了五萬塊錢,打算付個首付看套小房子。
美琳興沖沖地看了好幾處樓盤,選中了一套六十平的小兩居。
當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越彬時,他卻支支吾吾。
第二天,婆婆來了他們家,帶來了一堆營養品。
“你們年輕人不懂理財,錢放手里就花光了。”
婆婆苦口婆心:“媽幫你們存著,等需要的時候再給你們。”
越彬在一旁點頭附和,完全不敢反駁。
美琳當時太年輕,也不好直接頂撞婆婆,只能默認。
結果這一“保管”就是三年,期間美琳提過幾次取錢,都被婆婆以各種理由推脫。
后來房價飛漲,那五萬塊再也付不起首付了。
美琳為此哭了整整一夜,越彬只是沉默地坐在旁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從那時起,美琳就對婆婆有了戒心。
但她愛越彬,不想因為錢的事鬧得不可開交。
可現在,歷史重演了,而且這次是八萬,比上次還多。
美琳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這次,她不能再沉默。
中午,周越彬果然沒有回來。
美琳自己煮了包泡面,食不知味地吃完。
下午,她開始打掃衛生,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擦到書桌時,她發現越彬的抽屜沒鎖。
鬼使神差地,她打開了抽屜。
里面整齊地放著各種證件和文件。
最上面是一本存折,是越彬的工資折。
美琳猶豫了一下,還是翻開了。
最近一筆交易記錄是昨天,存入八萬元,余額八萬零五百。
然后是一筆轉賬記錄,轉出八萬,收款人赫然是魏桂珍。
美琳的手微微顫抖。雖然早已知道,但親眼看到轉賬記錄,還是讓她心如刀割。
這是越彬一年的血汗錢,就這樣輕易轉給了婆婆。
她繼續翻看之前的記錄,發現每個月發工資后,越彬都會轉一筆錢給婆婆。
金額從一千到三千不等,備注都是“生活費”。
美琳從未見過這些錢,婆婆也從未提起。
她感到一陣眩暈,扶著桌子才站穩。
原來不止是年終獎,越彬一直在偷偷給婆婆錢。
而她竟然毫無察覺。
失望和憤怒交織在一起,讓美琳幾乎喘不過氣。
她關上抽屜,癱坐在椅子上。
這段婚姻,比她想象的還要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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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傍晚時分,周越彬回來了。
他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媽給你帶的雞湯,說你身體不舒服,補一補。”
美琳冷冷地看著他,沒有接保溫桶。
周越彬訕訕地把桶放在桌上:“還熱著呢,你快喝點。”
“我不餓。”美琳轉身繼續擦桌子,動作幅度很大。
周越彬察覺到她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問:“你怎么了?”
美琳放下抹布,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每個月給媽多少錢?”
周越彬的臉色瞬間變了,支支吾吾地說:“沒...沒多少,就是一點生活費。”
“一點是多少?”美琳追問。
“一千...有時候兩千,看當月工資多少。”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周越彬低下頭:“結婚后就開始了。媽一個人不容易...”
“我們容易嗎?”美琳打斷他,“每月交完房租,剩下的錢剛夠生活。”
“我知道,可是媽她...”
“媽媽媽!你心里只有你媽!”美琳終于爆發了,“我們這個家呢?你想過嗎?”
周越彬被她的激烈反應嚇到了,愣在原地。
美琳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越彬,我們是夫妻,經濟上應該透明。”
“我...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周越彬辯解,“只是怕你多想。”
“我現在能不多想嗎?”美琳指著抽屜,“你瞞著我給媽錢,還把年終獎全部上交。”
周越彬沉默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這種表情曾經讓美琳心軟,但現在只讓她感到無力。
“我們把錢要回來吧,”美琳盡量平靜地說,“存在我們自己的賬戶里。”
周越彬搖頭:“不行,媽會傷心的。她也是為我們好。”
“為我們好?”美琳冷笑,“為我們好就是控制我們的經濟?”
“媽沒有控制,只是幫忙。”
“幫忙需要把八萬塊全部拿走嗎?連生活費都不給我們留?”
周越彬無言以對,只能重復:“媽會安排的...”
“安排什么?”美琳逼問,“安排我們的生活?安排我們的未來?”
“美琳,你別這樣...”周越彬試圖安撫她。
但美琳甩開他的手:“我受夠了,越彬。這次你必須做個選擇。”
“什么選擇?”
“要媽,還是要這個家。”
這句話說出口,連美琳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從未如此直接地逼迫過丈夫。
周越彬震驚地看著她,臉色蒼白。
“你...你怎么能這么說?媽是我媽啊!”
“我也是你妻子!”美琳的聲音哽咽了,“我們才是一家人。”
周越彬痛苦地抱住頭:“你們都是我的家人,為什么非要我選擇?”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美琳的心也揪緊了。
但她知道,這次不能再心軟。
“明天我們去媽那兒,把錢要回來。”她堅定地說。
周越彬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反對。
美琳知道,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晚上,兩人背對背躺在床上,中間仿佛隔著一道鴻溝。
美琳聽著丈夫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也沒睡著。
這場戰爭,她才剛剛開始。
06
周日早晨,何美琳很早就醒了。
她靜靜地躺著,等待周越彬醒來。
窗外飄著細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按照往年的習慣,這樣的日子他們會賴床,然后一起去吃熱乎乎的早餐。
但今天,氣氛明顯不同。
周越彬醒來時,看見美琳已經穿好衣服坐在床邊。
“醒啦?”美琳語氣平靜,“我們去媽那兒吧。”
周越彬揉了揉眼睛,猶豫地說:“美琳,要不改天吧?今天下雪...”
“就今天。”美琳打斷他,態度堅決。
周越彬嘆了口氣,默默起身洗漱。
美琳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她知道越彬在逃避,但有些事情必須面對。
兩人沉默地吃完簡單的早餐,準備出門。
“要不要買點水果帶去?”周越彬試圖緩和氣氛。
“不用了,我們不是去做客的。”美琳冷淡地回答。
周越彬不再說話,默默穿上羽絨服。
婆婆家住得不遠,公交車三站路。
車上人很少,他們并排坐著,卻各自看著窗外。
雪越下越大,街道漸漸披上銀裝。
美琳想起去年下雪天,越彬特意請假陪她去公園拍照。
那時他們多幸福啊,為什么現在會變成這樣?
婆婆家在一個老小區,房子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建的。
雖然陳舊,但被婆婆收拾得干干凈凈。
周越彬敲門前,猶豫地看了美琳一眼。
美琳點點頭,示意他敲門。
門開了,婆婆魏桂珍穿著家居服,看到他們有些驚訝。
“這么早來了?快進來,外面冷。”
屋里暖氣很足,餐桌上擺著簡單的早餐。
小叔子周燁磊穿著睡衣從臥室出來,睡眼惺忪。
“哥,嫂子,你們怎么來了?”
美琳注意到燁磊手腕上戴著一塊新表,看起來價值不菲。
婆婆趕緊招呼他們坐下:“吃早飯了嗎?我煮了粥。”
“吃過了,媽。”周越彬低聲說。
氣氛有些尷尬,大家都感覺到這不是一次普通的拜訪。
“媽,我們想談談那筆錢的事。”美琳開門見山。
婆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錢怎么了?我給你們存得好好的。”
“我們想取出來,”美琳說,“存在自己賬戶里方便些。”
婆婆看向周越彬:“越彬,這也是你的意思?”
周越彬低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美琳說得對,我們還是自己保管吧。”
婆婆嘆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你們年輕人啊,就是不會規劃。”
“媽,我們不是小孩子了。”美琳盡量保持禮貌。
“在媽眼里,你們永遠都是孩子。”婆婆笑著說,“錢放我這最安全。”
周燁磊在一旁插嘴:“就是,哥,媽還能坑你們不成?”
美琳看了燁磊一眼:“這是我們的事,跟你沒關系。”
周燁磊聳聳肩,繼續喝他的粥。
婆婆拉著美琳的手:“美琳啊,媽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們現在用不到這筆錢。”
“怎么用不到?”美琳反駁,“我們明年打算要孩子,需要錢。”
“要孩子是好事,”婆婆點頭,“到時候媽自然會給你們。”
“為什么不能現在給?”美琳追問。
婆婆的臉色沉了下來:“你這是不信任媽?”
周越彬見狀,趕緊打圓場:“媽,美琳不是這個意思...”
“那我是什么意思?”美琳轉向丈夫,“你說清楚,我是什么意思?”
周越彬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婆婆站起身,語氣冷硬:“錢我暫時不能給你們,存了定期。”
美琳的心沉了下去。和三年前一樣的借口。
“什么時候到期?”她不死心地問。
“一年后。”婆婆毫不猶豫地說。
美琳看著婆婆堅定的表情,知道今天是要不回錢了。
她站起身:“既然這樣,那我們走吧。”
周越彬還想說什么,但美琳已經向門口走去。
婆婆在后面說:“越彬,你留下,媽有話跟你說。”
周越彬猶豫地看著美琳,美琳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雪還在下,美琳走在雪地里,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下。
這次,她徹底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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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何美琳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莉莉家。
莉莉開門看到她滿身是雪、眼睛紅腫的樣子,嚇了一跳。
“怎么了這是?快進來暖和暖和。”
美琳坐在莉莉家的沙發上,捧著熱茶,把早上的事說了一遍。
莉莉氣得直拍桌子:“這老太婆也太欺負人了!明顯就是不想給錢!”
美琳苦笑著搖頭:“我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跟周越彬攤牌,”莉莉果斷說,“要么把錢要回來,要么離婚。”
“離婚?”美琳愣住了,“沒那么嚴重吧...”
“怎么不嚴重?”莉莉嚴肅地說,“這是原則問題。你婆婆明顯在控制你們的經濟。”
美琳沉默著。離婚這個詞太沉重,她從未想過。
“你先在我這兒住幾天,”莉莉建議,“給周越彬點壓力。”
美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她需要時間和空間冷靜思考。
手機響了,是周越彬打來的。
美琳沒有接,任由它響到自動掛斷。
隨后周越彬發來短信:“美琳,你在哪?我們談談。”
美琳回復:“在莉莉家,我想靜一靜。”
周越彬沒有再回復,可能被婆婆攔住了。
莉莉給美琳收拾了客房,安慰她:“別想太多,先住下。”
美琳感激地抱住好友:“謝謝你,莉莉。”
“客氣什么,咱們多少年交情了。”
下午,美琳請了假,沒有去上班。
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婚姻怎么就這么難呢?她愛越彬,但無法接受婆婆的干涉。
傍晚時分,莉莉敲門進來:“周越彬在樓下,說要見你。”
美琳走到窗邊,看見周越彬站在雪地里,沒有打傘。
雪花落滿他的肩頭,看起來有些可憐。
“要見他嗎?”莉莉問。
她穿上外套下樓,周越彬看到她,趕緊走過來。
“美琳,跟我回家吧。”他的聲音帶著懇求。
美琳看著他凍得通紅的臉,心里一軟,但很快又硬起心腸。
“錢的事怎么說?”
周越彬低下頭:“媽說存了定期,真的取不出來。”
“那你呢?你怎么想?”美琳盯著他的眼睛。
“我...我能怎么辦?她是我媽啊!”周越彬痛苦地說。
美琳失望地搖頭:“所以你選擇聽媽媽的,而不是為我們的家著想?”
“不是的,美琳,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了,”美琳打斷他,“我想靜幾天,你回去吧。”
周越彬抓住她的手:“美琳,別這樣。我們回家好好商量。”
“商量什么?”美琳甩開他的手,“商量怎么繼續被你媽控制?”
“媽沒有控制我們,她只是...”
“只是什么?”美琳冷笑,“只是不想放手?只是要把你永遠當成孩子?”
周越彬無言以對,站在雪地里像個迷路的孩子。
美琳看著他這副樣子,既心疼又生氣。
“你回去吧,等我冷靜了再聯系你。”
說完,她轉身走進樓道,沒有回頭。
她知道越彬還在雪地里站著,但她不能心軟。
這次,她必須堅持到底。
08
美琳在莉莉家住了三天。
這三天,周越彬每天都會發短信打電話,但美琳很少回復。
第四天,美琳決定回家拿些換洗衣物。
她特意選在周越彬上班的時間回去。
打開家門,屋里冷清清的,和她離開時一樣。
廚房水槽里堆著沒洗的碗,沙發上扔著換下來的衣服。
看來這三天越彬過得也不太好。
美琳嘆了口氣,開始收拾屋子。
這是她的家,雖然租來的,但每一處都有她的心血。
收拾到書房時,她發現書桌上放著一封信。
是越彬寫給她的。
“美琳,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是我不對。
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媽一個人帶大我們不容易。
小時候家里窮,媽總是把好吃的留給我們兄弟,自己餓肚子。
我記得有一次,燁磊發燒,媽背著他走了十里路去醫院。
她為我們付出太多了,我現在有能力了,想好好孝順她。
但我也不想失去你。你是我最愛的人,我希望你幸福。
給我點時間,我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愛你的越彬”
信紙上有幾處皺褶,像是被淚水打濕過。
美琳握著信紙,心情復雜。
她能理解越彬對婆婆的感情,但理解不代表接受。
正當她沉思時,手機響了,是妯娌李曉梅打來的。
曉梅是周燁磊的妻子,和美的關系一直不錯。
“美琳,聽說你和越彬吵架了?”曉梅關切地問。
美琳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的?”
“媽說的,她說你因為錢的事和越彬鬧別扭。”
美琳苦笑,婆婆果然在背后議論他們。
“不只是錢的事,”美琳說,“是尊重問題。”
曉梅嘆了口氣:“我理解你。燁磊也是,什么都聽媽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曉梅突然壓低聲音:“美琳,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