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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潘星
今晚,“蘇超”將迎來決賽。這場由江蘇各城市球隊組成的草根聯賽,正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走向頂峰。在短短幾個月內,它不僅點燃了現場觀眾的熱情,更成為社交平臺上的“造梗機器”與情緒引擎。
從“友誼第十四”“花果山保衛戰”到“蘇南蘇北大戰”,一個又一個土味十足卻魔性洗腦的地方“梗”,在抖音、小紅書、B站等平臺上不斷發酵、再創作,最終引爆關注與參與。從線下到線上,“蘇超”已然成為今年中國最引人注目的體育盛事之一。“蘇超”不再只是一個地方業余賽事,而是一種“玩梗經濟學”的現實案例:它借助地方情緒、社交動員和平臺算法,將一場場原本默默無聞的比賽,變成全民參與的文化事件。
“蘇超”為何出現在江蘇?為何能激發如此強烈的情感共振與社交活力?更關鍵的問題是,為什么一個本地化的草根賽事,能夠帶動球票、電商、文旅和城市IP的全面升溫?當“玩梗”成為一種整合流量、情緒與商業的策略,業余聯賽是否正在激活一個由地方驅動的內容經濟生態?
而當熱度席卷之后,我們也需要慢慢構思并回答一個更復雜的問題:對于其他地區和職業聯賽而言,“蘇超”的成功,究竟是一種可以被復制的模式,還是一次難以復現的地方奇跡?
一、“蘇超”,火了
“蘇超”的誕生并非偶然,而是一場頂層設計與民間熱情交匯的結晶。自2021年中超冠軍江蘇蘇寧解散后,江蘇球迷的足球情懷一度無處寄托。直到2024年11月,江蘇省體育局試辦“城市對抗賽”,南京與蘇州兩隊參賽卻吸引數萬球迷,出人意料的熱度令官方大受鼓舞。隨即,省政府拍板將賽事升級為全省聯賽,13個設區市組隊參賽。2025年5月10日,“江蘇省城市足球聯賽”正式揭幕,開啟為期7個月、85場比賽的火熱征程。
“蘇超”的聯賽模式在中國足球版圖上堪稱獨樹一幟。賽事以城市為單位組隊,13個地級市各派一支“江蘇十三太保”代表隊參賽,先進行單循環常規賽,再由積分前八名進入淘汰賽,直至決出總冠軍。這樣的賽制既保證了比賽密度,又強化了懸念感與觀賞性。
尤為特別的是,從一開始,“蘇超”就將“全民參與+城市榮譽”作為定位宗旨。主辦方以極低的觀賽門檻鼓勵大眾走進球場——門票價格僅為5元至10元人民幣,部分場次最高不過20元;所有比賽均通過電視與網絡平臺免費直播。而球隊的草根屬性極大激發了民眾的參與熱情。這些代表隊并非職業俱樂部,而是由各市體育局或足協牽頭,從本地公開選拔業余球員組建而成,球員多為我們身邊的普通人。
官方數據顯示,13支球隊共征召516名球員參賽,僅29人有職業背景,其余皆為業余足球愛好者,涵蓋學生、快遞員、程序員等各行各業,年齡跨度從16歲至40歲不等。這種“你行你上”的零門檻機制,讓足球真正回歸大眾,成為普通人釋放激情的舞臺。球員為城市榮譽而戰,無薪酬,僅有交通補貼與基本裝備。許多人白天上班上學,夜晚訓練比賽,純憑熱愛支撐。“‘蘇超’是普通人唱主角……球員就是身邊人。”當球員是鄰居、是同事,市民更愿以主人翁姿態投入其中,為“自己人”吶喊助威。
扎根民間的“蘇超”,迅速激發了普通人的參與熱情與情感歸屬。比賽日儼然成為全民共享的“周末節日”——球場內鼓聲震天,城市地標同步直播,許多市民首次走進球場,甚至有外地乃至外國觀眾專程趕來,只為親歷這場全民狂歡。足球在這里重新獲得了情感連接與社區意義,不再只是小眾競技。
就這樣,“蘇超”異軍突起,以最接地氣的方式重新點燃了江蘇球迷的熱情。首個賽季,“蘇超”迅速展現出超乎預期的號召力。2025年7月5日,南京奧體中心涌入了6萬余名觀眾觀看南京隊與蘇州隊的比賽,刷新中國業余足球賽事現場觀眾人數紀錄。至8月半決賽階段,該紀錄再度被刷新至60633人。“蘇超”開賽僅三輪,全省場均上座已突破1萬人,其中徐州、鹽城等地一度單場觀眾超過2萬,熱度直逼職業聯賽。相比之下,2023年中國足球職業次級聯賽——中甲的場均觀眾也不過數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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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省如皋市的市民正在觀看“蘇超” 圖源:IC Photo
短短數月內,“蘇超”從默默無聞的草根賽事,迅速演變為現象級的全民狂歡,決賽門票更是一票難求。決賽門票預約開啟即吸引220萬人在線搶票,中簽率低至1%,連高鐵票也同步售罄。“為了一場球,奔赴一座城”不只是玩笑,而是一次久違的情緒動員與群體參與。
如果說線下球市的火爆尚在意料之中,那么線上傳播的熱度則賦予了這項賽事更大的破圈效應。數據顯示,聯賽開幕后不久,社交媒體上“蘇超”相關短視頻話題播放量即突破8.2億次;至賽事中后期,各類話題累計閱讀量和播放量已達數百億。 蘇超”半決賽單場線上觀眾人數高達6407萬,遠超多數職業賽事。央視體育頻道自“蘇超”淘汰賽階段起開始直播,超過200家媒體對賽事進行全程報道,意大利《羅馬體育報》等海外媒體也相繼關注。
可以說,“蘇超”所釋放的影響力已遠超一項足球比賽本身,成為全社會關注與熱議的現象。
“蘇超”的火爆不僅體現在情感層面,更實實在在地轉化為經濟與社會效益。一張小小的球票撬動了餐飲、住宿、旅游、文創等多個領域的消費,“體育+文旅”的乘數效應在江蘇得到了充分驗證。賽事期間,江蘇各地出現了顯著的文旅消費熱潮。據江蘇智慧文旅平臺監測,截至第十五輪比賽,全省比賽日A級景區累計接待游客2397.26萬人,同比增長17.71%;外地游客占比提升23.53%;銀聯渠道異地文旅消費增長26.48%。南京市半決賽期間重點商圈客流量環比增長8.1%,南通市單日游客接待量突破50萬人,旅游收入同比增長達25.3%。
各賽區也借勢打造“賽事+旅游”聯動模式。常州推出“9.9元球票+蘿卜干炒飯”組合券,帶動本地特產線上銷量翻倍;鎮江借賽事熱潮激活夜游市場;揚州則將中場休息變為非遺技藝展演,觀眾大開眼界。
更值得注意的是,各類衍生性機會正持續涌現。從品牌贊助、文創產品開發,到青少年足球賽事的賦能,一批企業爭相參與其中,賽事經濟方興未艾。官方推出的聯名文創產品成為搶手紀念品。南京人民政府官網的一篇文章指出,一家女裝企業敏銳地贊助了南京隊,不僅實現品牌高頻曝光,賽事期間線上銷售額增長17%,還借“蘇超”IP推出聯名直播等新營銷活動,15天內粉絲數增長50%。草根賽事由此彰顯出強大的商業潛能。
“蘇超”熱的背后,是一場“自下而上”的勝利。當一張20元球票承載起鄉愁與歸屬感,當業余比賽也能撬動千億級消費,我們所看到的,是體育回歸本源與社會活力的一次深度交融。更難能可貴的是,這股熱潮并非曇花一現,而有望留下長久影響——更多普通人走上球場,更多地方開始效仿舉辦城市聯賽。事實上,在“蘇超”示范效應下,江西“贛超”、湖北“漢超”等各地城市聯賽已相繼啟動。“草根足球”的火種正在全國各地點燃。
二、“蘇超”怎樣打通“玩梗”經濟學
更讓“蘇超”破圈的是一場“全員造梗”的文化狂歡。這正是在注意力高度稀缺的時代,“蘇超”意外破圈的真正秘訣。它激活了一整套從“情緒觸發”到“消費轉化”的路徑。這套機制,正構成了一種新型的“玩梗經濟學”,讓社交網絡中的笑點、沖突與參與感,轉化為線下流量、城市榮譽感乃至經濟收益。
比賽尚未打幾輪,各路網友與官方媒體就聯手將這項地域賽事包裝出濃濃的互聯網“玩梗”氛圍。看臺上高懸的標語不再是傳統體育宣言,而是一句夸張又詼諧的“比賽第一,友誼第十四!”——原本體育精神中“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箴言被顛覆性地改寫為“勝負當先,情誼靠后”,形象道出江蘇各城市球隊勢同水火又彼此調侃的關系。這一出人意料的反差幽默迅速成為社交媒體上的社交貨幣。球迷們爭相引用這句口號,在微博和朋友圈中表明自己“站隊”哪座城市,引發海量討論。據報道,“比賽第一,友誼第十四”相關話題在抖音平臺播放量已超42億次,相當于平均每個中國人看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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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戶外廣告大屏上,“蘇超”有關的熱梗滾動播放 圖源:IC photo
在注意力經濟時代,梗的傳播為賽事贏得了寶貴的關注紅利。各城市網友圍繞本地典故和特產妙筆生花,讓地域文化刻板印象化作一個個接地氣的梗。“蘇超”幾乎每場比賽都有新梗誕生,網友戲稱這是全國最大的城市文化“團建現場”——南京與南通之爭被稱為“南哥大戰”,徐州對宿遷被渲染為劉邦PK項羽的千年宿命對決;鹽水鴨VS水蜜桃大戰中,南京與無錫官方海報互放狠話:“輸了的就在特產里加對方的料”;鎮江球迷為“報復”淮安美食爭霸,夸張喊出要對淮安名產香醋“加征100%關稅”;宿遷與淮安則以各自名酒“洋河VS今世緣”爭高下……看似無厘頭的玩笑,實則折射出江蘇十三市豐富的歷史淵源與人文密碼。“以前總說江蘇是‘散裝’,看了蘇超才發現,我們的‘散’是各有特色的活力,聚起來就是誰也比不了的‘蘇大強’。” 一位球迷在社交媒體上如是寫道。文化梗的病毒式傳播,使“蘇超”超越了足球范疇,成為展示江蘇地域文化的新舞臺。
更難能可貴的是,官方對待流行文化采取了異常開放的姿態。“蘇超”主辦方與各城市官方新媒體并未像以往那樣對民間調侃疏離觀望,而是選擇“放下身段”,積極參與網絡玩梗。例如,南京市委宣傳部運營的公眾號“南京發布”親自下場,與網友斗梗互動;無錫、常州等地政府官微紛紛化身賽事“自來水”,為主隊吶喊助威。這種官民同頻共振的營銷極大提升了賽事的聲量。一位觀察者指出,政府在傳播中扮演了“助推器”角色:一方面搭建起賽事與文旅消費的鏈接,指導各地主動推出“看球+旅游+美食”的套餐活動;另一方面也給民間創作留足空間,讓社交網絡的自傳播力得到最大釋放。
與此同時,社交媒體與自媒體的聯動讓“蘇超”實現了幾何級數的口碑傳播。“蘇超”在橫向上通過短視頻、微博、微信等平臺迅速觸達海量普通網民;在縱向上又借助算法推薦,將內容精準推送至體育、文旅、搞笑等細分興趣圈層,相關內容以燎原之勢占領了各大平臺——短視頻、微博熱搜、朋友圈、論壇全方位開花,大量“二次創作”的自媒體產品涌現。結果是,無論你是否平時關注足球,都很難錯過有關“蘇超”的爆款內容:有人制作13城方言版解說合集,有人剪輯各隊進球集錦配上戲謔配音,也有人專門盤點梗文化、普及各地美食歷史。
一時間,“蘇超”內容百花齊放,形成了自傳播、自造血的良性循環。截至6月下旬,“#蘇超聯賽#”在抖音平臺話題播放量突破70億次,微博話題閱讀量數億,微信指數也顯示,“蘇超”關鍵詞自5月以來一路飆升。根據國家統計局江蘇調查總隊的專題調研數據,95.2%的江蘇當地居民知曉“蘇超”,關注人群中近80%為非傳統球迷群體。在算法推薦的加持下,許多原本不關注足球的路人也刷到了有趣的比賽片段或梗帖,禁不住參與討論,甚至親自前往現場觀賽。
可以說,“蘇超”之所以品牌效應驚人,歸功于它找到了體育與文化的共鳴點:讓原本嚴肅的競技變得詼諧,讓區域文化碰撞產生火花,讓各路受眾都能從中找到樂趣。從營銷學角度看,“蘇超”提供了中小城市低成本打造城市IP的范本——無需巨額投入,只要激發群眾創意與情感,就能實現破圈傳播。北京師范大學經濟學者萬喆評論道,“短期看‘蘇超’帶動消費激增,長期看則為中小城市提供了高共鳴的品牌推廣樣板,實現經濟激活和城市IP重塑的雙重目標。”誠然,一個草根足球聯賽,硬是被運作成融合體育、文化與城市的超級符號,這正體現了江蘇在品牌運營上的巧思。
從經濟學視角看,“蘇超”以極低的組織成本,收獲了極高的文化共鳴與經濟乘數。“蘇超”的線上熱度與線下熱度互相促進,成功打造了“線上造梗—線下消費—再線上傳播”的自我強化飛輪:注意力經過情緒動員實現了消費轉化,消費體驗又反過來增強了注意力的黏性與熱度。
這種循環正是“玩梗”經濟學的精髓所在,用梗吸引眼球,用體驗留住人心,最終用消費兌現價值。具體而言,有趣的梗內容在網上引發巨大流量,推動更多觀眾走出家門參與線下活動,并在情緒動員中釋放消費力。人們對城市符號商品熱烈追捧:當家鄉球隊贏球時,球迷們往往以“買買買”來慶祝和支持。美團數據顯示,6月初南京隊與南通隊雙雙告捷的比賽日,當晚外賣平臺上南京特色鹽水鴨套餐訂單猛增58%,搜索南通傳統早餐的次數飆升367%。一場勝利不僅點燃了球迷的激情,也直接轉化為對城市美食和特產的消費熱情。同樣,各地圍繞賽事推出的紀念圍巾、球隊球衣等衍生品銷量告罄,相關概念商品甚至一度出現供不應求的現象。而線下火爆的場景又通過短視頻、直播與社交分享反饋回網絡,進一步擴大“蘇超”聲勢。據統計,第五輪比賽5場線下觀眾總計約18.5萬人,線上通過電視與新媒體直播觀看的人次累計高達8373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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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超”官方特許商品南京南站店 圖源:IC Photo
三、“蘇超”可以被復制嗎?
當“蘇超”成為現象級熱詞,問題很快轉向另一個層面:它是否只是江蘇的特例,還是具備可供借鑒的治理模型?這一問題的關鍵,歸結于“政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這種角色是否具有遷移性”。
從已有經驗來看,“蘇超”的崛起并非純粹草根奇跡,也并非完全自上而下的項目工程,而是一種更微妙的協同范式。官方確實在關鍵節點上發揮了頂層設計作用——賽事框架由江蘇省體育局主導搭建,資金與場地由各地市保障提供;但與此同時,政府又表現出罕見的克制與放權:沒有統一口號,沒有模板化宣傳,沒有行政灌輸,而是為每座城市留足了“各自玩出花樣”的文化空間。這種“散養式治理”成為“蘇超”異軍突起的制度基底。
這種模式的獨特性,部分源于江蘇內部長期形成的治理差異機制。蘇南城市(如南京、蘇州、無錫)行政協調能力強、品牌意識濃厚,在賽事策劃中主動擁抱流量文化;而蘇北城市(如鹽城、宿遷)則更依賴官方引導,但也因此在文化表達上更具草根性與反差感。“蘇超”恰恰提供了一個平臺,使這兩類城市能以各自的方式參與并彼此映射,從而構成了既多元又協同的傳播合力。這是一種在“行政區塊內部差異”中尋找秩序的能力,絕非一紙制度即可復制。
然而,正因為“蘇超”的成功深深嵌入了江蘇獨有的治理肌理與文化語境,它的走紅也不免引出更具普遍性的疑問,這樣一套模式,究竟能否被其他地方乃至職業聯賽復制?
與此前爆紅的“村BA”“村超”相比,“蘇超”在治理結構上的最大不同,在于其去中心化程度更高、參與單元更復雜。前者往往依托一個行政村或縣域,由地方黨委政府統一包裝、統一宣傳、統一招商,執行力強但文化活力容易被格式化;而“蘇超”則分散于13個地級市,各自招商、各自運營、各自玩梗,政府扮演的是聯賽協調者與“文化放權者”角色。這種“松綁式協作”依賴于江蘇長期形成的政務分工默契與地方品牌競爭傳統,在很多地方未必具備天然條件。
“蘇超”經驗表明,既不能放手不管、讓民間自生自滅,也不能一手包辦、扼殺民間活力。它成功的背后,是江蘇多年練就的城市運營能力和適度干預的藝術。從舉辦青奧會、全運會,到運營“雙金”馬拉松、萬人演唱會,江蘇政府與市場早已培養出默契的合作機制。反觀一些地方急匆匆仿效辦賽,卻因缺乏群眾基礎或一哄而上走過場,效果差強人意。所以,“蘇超”給予各地的啟示是:政府應在市場活動中找準自身定位,既當好服務者和引導者,又甘當幕后推手而不喧賓奪主。唯有官民同心、協同發力,才能打造出類似的全民IP。“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的結合,或許為中國探索基層治理、振興體育消費提供了寶貴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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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客選購“蘇超”文創中 圖源:IC Photo
同時,“蘇超”的橫空出世,既展示了草根體育的蓬勃生機,也不可避免地沖擊著傳統職業體育的生態。它所體現出的草根經濟活力和社區凝聚力,正是中國足球職業聯賽長期匱乏的要素。當成千上萬的普通人為業余球隊癲狂時,職業俱樂部卻因投資人撤資、假球丑聞而門庭冷落,這種反差耐人尋味。有球迷感嘆,“原來足球最本真的模樣藏在‘蘇超’里,沒有資本操控、沒有明星光環,有的只是對勝利的渴望和對家鄉的熱愛。”
對于職業足球產業而言,“蘇超”既是機遇也是挑戰。一方面,草根聯賽的火爆證明了大眾對足球的熱情依然旺盛,只要形式對路,足球完全可以再次贏得市場。這給深陷低谷的中國職業足球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人們開始設想:如果每個省都有類似的“省超”,那么全國范圍的足球人才選拔和培養機制將可能發生根本性改變——基層聯賽將成為廣袤的人才蓄水池,職業俱樂部可以從中發掘本土明日之星,反哺職業賽場。目前,一些職業俱樂部已在密切關注“蘇超”優秀球員的表現,不排除將其招入梯隊培養的可能。從這個角度看,“蘇超”可能開辟一條草根通往職業的新路徑,有助于改善中國足球青黃不接的困境。
另一方面,“蘇超”也對現有職業聯賽提出了嚴峻挑戰。首先是注意力與贊助資源的競爭:當觀眾與媒體的眼球被草根賽事吸引過去,職業聯賽勢必面臨關注度下降、商業贊助縮水的風險。今年中超和中甲聯賽的上座率與話題度,就被“蘇超”明顯比下去了。“蘇超”第二輪場均近萬人,第三輪達1.5萬人,已逼近2024賽季中超場均1.94萬和中甲場均0.95萬的數據。更令贊助商警覺的是,在“蘇超”上投入300萬元就能成為頂級合作伙伴,而在中超可能連一塊廣告牌都買不起,卻未必有同等回報。難怪一些國內外大品牌都把營銷預算投向“蘇超”。這提醒職業聯賽,如果不提升競技質量和觀賽體驗,未來贊助商和觀眾可能會用腳投票,選擇這些更有趣味、更接地氣的賽事。
其次是賽事運營理念的沖突。職業聯賽長期以商業利益最大化為導向,球員轉會費和薪資虛高,“金元足球”滋生諸多負面問題。而“蘇超”強調榮譽驅動和快樂足球,這種純粹性恰恰戳中了球迷的痛點。當職業球隊陷于功利算計、假球爭議時,草根球隊因為沒有功利羈絆,反而釋放出更動人的競技精神。這倒逼職業俱樂部反思:是時候回歸體育初心,以球迷為中心,而非只盯著金錢和名次。可以預見,“蘇超”帶來的鯰魚效應將促使中國足球產業進行內部改革,從聯賽治理、俱樂部運營到文化建設,都更加注重與球迷和社區的聯結。
最后,從更宏觀的角度看,“蘇超”所體現的草根體育崛起,與國家振興體育產業、促進全民健身的大政方針不謀而合。國家體育總局近年來強調,要大力發展群眾性賽事活動,鼓勵社會力量舉辦多層次賽事,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體育需求。各地積極響應,除了足球,還有“村BA”(鄉村籃球聯賽)、城市馬拉松等紛紛涌現,呈現出與職業賽事百花齊放的新格局。在這個過程中,政府需要做好規則制定和服務監管,避免一哄而上帶來的泡沫和安全隱患。同時,也應思考如何將這些草根賽事的能量與正規體育體系對接。例如,可以考慮建立省市業余聯賽與職業聯賽的升降級銜接機制,或舉辦全國性的業余聯賽冠軍賽(事實上,貴州“村超”已在2023年舉辦全國村超總決賽,未來不排除“蘇超”冠軍與其他省冠軍交流切磋的可能)。這些舉措都有助于打通中國足球的“最后一公里”,真正形成金字塔型的人才與賽事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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