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出道十年的3unshine,在上海開了她們的第十周年演唱會。有不少粉絲從全國各地專程趕來,即便舞臺不大,燈光樸素,現場也狀況頻出,但也算得上圓滿落幕。3unshine十周年演唱會,團隊只有隊長Abby和Dora兩位沒有贊助商,沒有公司支持,也沒有專業團隊運作,全程由兩位成員親自籌備,一如十年前。作為內娛最具爭議性的女團,她們曾被指“審丑”出道、素顏上選秀節目遭群嘲、成為 Z 世代的反叛符號,再到只剩二人赤手空拳前行——十年過去了,她們仍未真正在內娛站穩腳跟,也始終沒有交出所謂“標準偶像”的答卷。而大眾視野中的中國偶像女團,從野蠻生長到整體沉寂,也恰好在這十年間,被她們的經歷所映照。2018年春,《創造101》開播,揚言要打造“打造中國第一女團”。從一萬多名報名者中篩選出的101位女孩登場,渴望完成偶像的蛻變。而3unshine,卻像是誤入其中的異類。初登場時,背景音念出“3unshine”的名字,現場響起一片歡呼。然而走進來的,是三個素面朝天、戴著帽子的女孩,與其他人精致妝發截然不同,場面一度凝滯。隨后的表演,她們似乎將“草臺班子”的特質貫徹到底:舞步生疏、節奏混亂,唱腔也飄忽不定,短短一分鐘,成為一場舞臺災難。張杰瞬間愣住,胡彥斌難掩失望,直言她們只用兩天時間練習,是對舞臺的不負責任。嚴苛評價并非沒有道理,但坐在臺上的評委很難懂女孩的窘境。她們在后來的采訪中透露更多細節:彼時正值高考季,3unshine 還在籌拍網劇,原本并不打算參加《創造101》。因節目組一再游說,承諾提供專業訓練,她們才答應,希望借此提升自己。用 Cindy 的話來說,“免費的培訓,去了就賺了”。但臨近錄制,原定歌曲《朵蜜》被要求換成《寶貝對不起》+《拜托別黑我》,隊長 Abby 拒絕這種安排。她在 @凹凸電波 的播客中回憶:“這是在上位者角度審視我的歌,非常不3unshine。”排練時間僅剩兩天,歌曲換成還不成熟的《小青龍》,到了錄制當天,現場混亂更是超出想象,三人遲遲無人招呼,等到凌晨才被通知上場。于是鏡頭前的她們素顏朝天,Cindy 甚至困得打起了瞌睡。如此被置于風口浪尖,成為談資,對她們而言并不陌生。時間回到2015年的大年初四,一組女團照火遍全網,照片里的五個女孩低著頭、留著厚齊劉海、神情青澀。這個完全不符合當時主流審美的組合,迅速被全網群嘲為“中國最丑女團”。2015年五個女孩以”Sunshine“名出道,后改為3unshine,只剩三位女孩,到今年Cindy退出有人稱這是一次場絕妙的營銷,但這只是小女孩的單純嘗試。彼時隊長Abby只是安徽亳州的一名高中生,她從同學那里聽說,當地有一個歌唱比賽,第一名是新款iPhone手機。于是她拉著四位同學組成了一個團體“Sunshine”,名字是百度搜來的,成員的名字按ABCD字母順序排列,Cindy原來叫Candy,只是被海報設計人員拼錯了,才將錯就錯。海報拍攝于兒童影樓,發到網上后也沒人知道是怎么火起來的。Abby回憶道,那時正在姑姑家吃飯,突然間,手機被成百上千條消息轟炸,她一夜之間從素人變成網絡話題。經歷經紀糾紛、改名、換公司,剩下3人繼續前行,Sunshine 變成3unshine——意為“3個不閃光的女孩”。在制作人張愷倫(又名張鎧麟)的打造下,她們的歌曲漸漸有了態度。《創造101》主題曲寫“你越喜愛 我越可愛”,《創造3unshine》則唱:“你不喜歡我也可愛。”2019年,Cindy 作為新褲子的幫唱嘉賓登上《樂隊的夏天》,合作《艾瑞巴迪》。這個曾因“丑”登上熱搜的女孩,在新的時代迎來了屬于她的審美認同。今年,Cindy 選擇離開,簽約華納娛樂,3unshine 只剩下 Abby 和 Dora。兩人的存活能力確實很強,為了生存,在十年間做過不同兼職。Abby 曾在寵物用品店、咖啡店打工,做過流水線女工;Dora 也曾為房租發愁,后來回了亳州,給姐姐帶小孩、打工。有次 Dora 在駕校學車,同學突然認出了她:“你是不是那個明星?” Dora 尷尬地說,不是不是,你認錯人了。Abby的媽媽曾經問她,如果沒干這一行,按成績也能上個本科,后悔嗎?但是她想,與其讓自己陷在后悔里,不如再往前走試試看。出新歌、開演唱會,離開制作人,并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繼續站在舞臺上,不說解散。3unshine的掙扎,其實是內娛女團生態的一個縮影。3unshine出道的2015年左右,正是內娛女團爆發的節點。那一年,闖韓女團的宋茜與SM解約,在國內成立了個人工作室。日本女團模式的SNH48已落地上海三年,日漸成熟。酷狗音樂推出了SING女團,主打國風電子,后來演唱的單曲《寄明月》在2024年隨著《永夜星河》的宣傳而翻紅。SING女團中三位參加了《創造101》,賴美云第六名出道2016年,中韓合作的宇宙少女成立,吳宣儀、孟美岐、程瀟皆在其中。浙江衛視播出女團綜藝,選出的第一批蜜蜂少女中,便有劉雨昕、孔雪兒。2017年成立的中性風女團FFC-Acrush為《青春有你2》輸送了選手陸柯燃與林凡,但那一年也有無數女團像“1931”一樣,默默解散。《奇葩大會》上的1931女團成員馬劍越,曾談及組合里“30幾個女孩但只有20幾個真愛粉”。無數嘗試涌現,數百家女團野蠻生長,但直到2018年選秀元年,偶像產業才算是真正走入主流視野。無數名不見經傳的小偶像登上大舞臺,渴望著一個幻夢成真的機會。幸運者如楊超越,沖著2000塊的通告費和包吃住的福利參加節目,卻因一句“我是我們全村的希望”迅速圈粉,成為刷屏全網的“錦鯉”。而3unshine中隊長Abby晉級卻選擇退賽,之后一份關于“Abby已患抑郁癥”的聲明登上熱搜。王菊因為Abby的退出而替補復活,重新回到練習間時毫不掩飾地說:她放棄的,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一句“你們手中握著的是重新定義中國第一女團的權利”,更是點燃了現場,雖然最終止步于第21名,但在那年夏天收獲了數一數二的討論度。有人被投射為錦鯉體質,有人被捧為反叛者,她們都在為這場夢幻敘事貢獻情緒和流量。從楊超越到王菊,選秀一度讓女團成為大眾情緒的出口。那一年,“pick me”成為熱詞,女團出道夜的門票被炒到上萬元。
《創造101》成團夜,粉紅色的旗幟升起,粉絲尖叫、揮淚、舉牌,那一刻有人期待:屬于中國女團的時代來了。《創造101》選出孟美岐、吳宣儀、楊超越、段奧娟、yamy、賴美云、紫寧、楊蕓晴、李紫婷、傅菁、徐夢潔,組成“火箭少女101”虞書欣在《青春有你2》憑借“小作精”的標簽迅速爆紅、破圈。于此同時,熱搜被“淡黃的長裙”之類笑料以及秀人選手的情感緋聞刷屏。成團后的限定團”THE9“,也在兩年前結束了運營。THR9:劉雨昕,虞書欣,許佳琪,喻言,謝可寅,安崎,趙小棠,孔雪兒,陸柯燃2020年,《創造營2020》又誕生了限定女團“硬糖少女303”。然而,這不是新的開始,而是女團野蠻生長時代的余暉——第二年“倒奶事件”發生,選秀節目被叫停,之后便再未有101系選秀女團節目硬糖少女303:希林娜依·高、趙粵、王藝瑾、陳卓璇、鄭乃馨、劉些寧、張藝凡/圖源:《創造營2020》粉絲為偶像打投,資本為節目造勢,贊助商發明出各種投票機制,水票、奶票成為粉絲和偶像之間的通行貨幣。
隨著節目熱度飆升,也逐漸變成了一場瞄準粉絲經濟的收割游戲,后援會統一集資,給偶像沖榜、刷票;買水、買奶、買飲料,只為換取瓶蓋上的投票碼。選秀并不是為了生產出內娛女團偶像,而只是一場熱鬧異常的資本游戲。那幾年,節目許下的承諾“打造中國第一女團”“改變女團生態”等,也大多落空。限定女團與原公司的矛盾層出不窮,行業和市場都沒有為女團的長期活躍做好準備,平臺和偶像公司都抱著撈一把潑天流量的短期變現思維。在韓國,偶像從訓練到出道再到推出作品、市場推廣,都有一套成熟的流程,選秀結束仍然能夠靠打歌節目、團綜、音源榜單維系熱度。但在內娛,幾乎所有資源都集中在了前端的選秀階段,結果出道后,才發現自己無處可去、沒活可接。最終,歌曲沒人聽,舞臺沒地方上,無法逃離“出道即巔峰”的魔咒。大多數人只能做一些跨界的嘗試,去跑商演,去接戲,去直播。“成團前都談熱愛舞臺,成團后大多各種轉型”,已成為內娛選秀的尷尬現象。于是許多女孩都更傾向去韓國發展,就連被韓國網友稱為“中國財閥”的小沈陽女兒沈佳潤,也要繞道韓國,在打歌舞臺上出道。小孩姐韓文歌《One Spot》中文版《美美Sunday》節目中,女孩們不斷談及的夢想、舞臺,如今看來并沒有被珍視。“當偶像,學業和工作都會中斷。如果三年之后,這個女孩什么都沒有了,我們能給出什么承諾嗎?”《女團》還記錄了許多如張楚寒般,為女團夢與家人爭吵,孤身一人在外地卻不被理解的女孩。她們經歷了女團泡沫經濟的時代,也嘗到了最極致的喜與悲。2024年,張藝興旗下的 R.E.D 女團出道,打造她們的節目早已不是101系的選秀氣質,而更像選拔歷練的記錄團綜。無數類似選秀的節目崛起,但那些狂熱的瞬間確實再難復制。選秀停播后,供血通道被切斷,偶像公司失去了出口,唱跳藝人也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她們送走了選秀,邁向了各自的路途。中國女團的定義沒有被而改寫,但王菊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標準。《愛很美味》《好東西》《繁花》,還有待播的《愛情沒有神話》,她從偶像舞臺走向影視劇,一步步擺脫“選秀選手”的標簽。《青春有你2》的陳昕葳,在網飛新劇《回魂計》中飾演舒淇的女兒——一個善惡難辨的角色,為她的轉型打開了新的可能。數十位選秀女孩投身短劇、游戲,參加過《創造101》《創造營2020》的劉念已成短劇頭部,今年主演的《念念有詞》觀看破30億門檻。在最近熱門的沉浸式互動影視游戲《盛世天下》中還有《青春有你2》中林小宅的身影。
黃一鳴曾在抖音回復網友前幾日以直播形式舉辦婚禮的徐藝洋,在一些網友看來,成為了“命好、嫁得好的典范”.《創造營2020》已過5年,從“絕不承認”到“引導型女友與白磷型男友”,她與黃子韜的戀情成為不斷被談論,同時事業也與黃子韜徹底綁定。參加過《超級女聲》《青春有你2》的何美延,參加了離婚綜藝《再見愛人5》,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金子涵曾經嘗試轉型演員,卻在《演員請就位》上成為愛豆轉型演員的眾矢之的。章子怡在節目中問她:“演員是個很低級的職業嗎?為什么大家都想進來分一杯羹?”郝蕾勸她回去唱跳:“有能力的可以跨無數界,能力沒有那么強的,不要強跨。”2025年4月8日,金子涵在微博上寫下簡短的一句話:“我將回歸到自己的生活,希望大家能理解我的決定。”退圈后,她拍了自己剃寸頭的照片,身體瘦削,眼神憂郁。曾參加《創造101》的陳語嫣,被網友發現在上海迪士尼擔任舞蹈演員, 在“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繼續跳著她沒跳完的舞。戴著黑框眼鏡,娃娃臉的王欣宇成立了獨立廠牌“好好星球”,當年的“親親組”成員張鈺、墨謠、上官喜愛等人陸續加入。她們自制音樂、做小型演出、靠直播維持收入,仍然在用最小的光亮,延續那場未完的夢。選秀名單上的人散落在各方,她們尋找自己的舞臺,就像3unshine一樣。十年之間,有人登頂,有人退場,有人轉身,有人還在唱。1.《最后的3unshine,和不閃光的我們》 | 正面連接2.《3unshine十周年:在高中教室里開啟草根女idol的喜劇人生!》 | 凹凸電波3.《4年前被罵「最丑組合」的隊長說:我要讓3unshine活下來》 | 閃光少女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