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年根兒的風，跟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生疼。
我裹緊棉襖，跟媳婦往家走，路燈昏黃。
“明兒三十，去趟我爸那兒？” 媳婦踢著路邊的石子，聲音悶悶的。
我嘆口氣：“去唄，還能不去？就是……”
就是啥，我倆都沒說透。
我夫妻倆都在殯儀館干活，旁人眼里就跟沾了晦氣似的。
去年去老丈人家拜年，一桌子人，見我倆坐下，東邊的往西邊挪，西邊的往東邊靠，硬生生在我倆周圍空出一塊地。
老丈人端著酒杯，臉憋得通紅，想說啥，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多吃點，別客氣。”
媳婦是 “整容匠”，說白了就是給死人化妝，那時候不興叫化妝師，村里人背地里都叫她 “摸尸的”。
我更直接，燒爐子的，管火化。
活兒不體面，掙錢倒是比種地強，可心里的憋屈，只有自己知道。
回到家，剛暖熱身子，不知道怎么的，媳婦和我嘮嗑，聊起了村里的張老太。
老太太快七十了，身子骨硬朗得很，天天早上扛著鋤頭去菜地，傍晚坐在家門口的石頭上，見誰都笑瞇瞇的。
我下班路過，她總喊我：“小子，過來吃塊糖。”
老太太有一兒一女，女兒遠嫁，一年到頭回不來一次。
兒子張強在外地打工，一年就春節回趟家。
家里就剩兒媳王金花，伺候老太太。
王金花這女人，長得確實俏，柳葉眉，杏核眼，皮膚白凈，不像農村媳婦，倒像城里來的。
可名聲不咋地，村里閑話多，說她天天往村頭的食雜店跑，跟老板李四眉來眼去，還總湊局打麻將，輸了就跟村里的小青年嬉皮笑臉地耍賴。
有一回，媳婦去食雜店買咸鹽，推門進去，正撞見王金花坐在李四的炕頭上，腳丫子直接伸進人家的被窩里，手里還攥著牌，笑得花枝亂顫。
媳婦嚇得趕緊退出來，回來跟我說：“那王金花，真是沒羞沒臊。”
可話說回來，王金花對老太太，表面上瞧著倒是孝順。
每天早上端洗臉水，晚上端洗腳水，做飯也軟爛，出門還總跟人說：“我婆婆年紀大了，得好好伺候。” 村
里人也常說：“別看金花愛玩兒，對老人倒是上心。”
我總覺得不對勁，哪有那么好的事？
可也沒證據，不過是心里嘀咕兩句。
年三十的晚上，剛吃完餃子，我和媳婦正守著電視看春晚，殯儀館的電話就響了。
那鈴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喂，殯儀館嗎？快來人，我婆婆沒了。” 是王金花的聲音，帶著點哭腔，又有點急。
我心里咯噔一下：“張老太？”
“是，你快來吧，我一個人扛不動。”
掛了電話，我跟媳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老太太白天不還好好的嗎？” 媳婦一邊穿衣服，一邊嘟囔。
“誰知道呢，去看看。”
外面的風更猛了，雪花片子砸在臉上，生疼。
騎著摩托往村里趕，路上一個人沒有，只有車燈劈開黑漆漆的夜。
到了張老太家，院門虛掩著，推開門，一股煤煙味撲面而來。
王金花正坐在門檻上，雙手抱著膝蓋，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掛著淚痕，見我們來，趕緊站起來：“可算來了，快，在里屋呢。”
里屋的炕頭上，張老太躺著，蓋著厚厚的被子，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我伸手探了探鼻息，確實沒氣了。
“咋回事？白天不還好好的嗎？” 我問。
王金花抹了把眼淚，聲音發顫：“夜里睡覺，我聽見她哼唧，進去一看，就沒氣了。趕緊喊了村醫，村醫說是心臟病突發，沒救了。”
“心臟病？” 我皺起眉，“我從沒聽說老太太有這毛病啊。”
“誰知道呢，老人年紀大了，說不定就有隱疾。” 王金花避開我的目光，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張強呢？叫他回來啊。” 媳婦在一旁插了句。
提到張強，王金花的眼淚又掉下來：“他在火車上呢，昨天打電話說，得初三才能到。這天氣，尸體放不住，殯儀館又沒冰柜，總不能讓媽在這兒擱著吧。”
她說得有道理，可我心里就是不踏實。“要不，等張強回來再說？” 我提議。
王金花立馬急了：“那哪兒行啊！天這么冷，就算不爛，也得凍僵了，到時候燒都不好燒。再說，人都沒了，早燒早超生。”
我還想再說啥，媳婦拉了拉我的胳膊，低聲說：“別管閑事，人家家屬都同意了，咱照做就是。”
也是，我就是個燒爐子的，管那么多干啥。
我拿出手機，給張強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吵吵嚷嚷的，張強的聲音帶著哭腔：“叔，我媽…… 我媽真沒了？”
“嗯，金花說是心臟病突發。”
“心臟病…… 我媽從來沒說過有心臟病啊。”
張強頓了頓，又哭起來，“叔，那…… 那你就燒了吧，別讓我媽遭罪。我初三回去，再去給我媽上墳。”
掛了電話，我心里的疑團更大了，可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也沒法再拒絕。
“走吧，抬上車。”
我和王金花把老太太抬上摩托的后斗，蓋好被子。
王金花要跟著去，媳婦勸她：“大半夜的，又冷，你在家等著吧，我們處理好就行。”
王金花搖搖頭：“不行，我得送我婆婆最后一程。”
一路無話，到了殯儀館，把老太太抬進停尸間。
我去預熱爐子，媳婦在一旁收拾工具。停尸間里冷冰冰的，只有白熾燈的光，照得人心里發慌。
“我去推媽過來。” 王金花說著，就要動手。
“我來吧。” 我攔住她，推著遺體車往火化間走。
火化間里，爐子已經預熱好了，橘紅色的火焰在爐口跳動，熱浪撲面而來。
我深吸一口氣，剛要把遺體車往爐子里推，突然，老太太的手動了一下！
